精选章节
>穿成京城第一摆烂咸鱼,我的人生信条是:能躺绝不坐,能坐绝不站。
>爹娘痛心疾首:“儿啊,隔壁小姐都当贵妃了!”
>我啃着猪蹄:“挺好,以后御膳房剩菜有门路了。”
>直到我爹把锦衣卫指挥使请来当私教。
>这位活阎王拎着滴血绣春刀抵住我喉咙:“今日《女诫》背不完,本座送你去诏狱躺平。”
>我秒跪:“哥!自己人!诏狱伙食好吗?有单间吗?”
>他冷脸抽搐:“……有蟑螂陪练。”
>后来我摆烂摆进天牢,他单骑劫法场。
>血染飞鱼服把我按在怀里:“谁准你死的?起来,回家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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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*导语:**
我,沈昭昭,京城头号咸鱼废物,人生理想是混吃等死到地老天荒。此刻,我正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,扭曲地卡在沈府后花园那座造价不菲的假山缝隙里,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只油光锃亮、香气四溢的秘制酱猪蹄。
“昭昭!我的儿啊!快出来!” 我娘,尊贵的尚书夫人,顶着满头珠翠,提着繁复的裙摆,在假山外头急得跳脚,声音带着哭腔,“那顾阎王马上就要到了!让他瞧见你这副鬼样子,你爹的老脸往哪搁啊!”
“娘!” 我艰难地扭过头,啃了一口猪蹄压压惊,含糊不清地抗议,“脸面哪有猪蹄重要!再说了,那活阎王来了又怎样?他能吃了我?我躺平任嘲还不行吗?” 天知道我是怎么被这假山的破洞卡住的,大概是为了躲避我爹娘第N次关于“隔壁王侍郎家的庶女都进宫当才人了”的耳提面命,躲得太急,高估了自己吨位的灵活性。
“你!” 我爹,堂堂户部尚书,气得胡子直翘,手指哆嗦地指着我,“朽木!朽木不可雕也!顾指挥使肯屈尊来教导你,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!你竟敢如此怠慢!快给我滚出来!”
福气?我翻了个白眼。让掌管诏狱、手上人命比我啃过的猪蹄还多的锦衣卫指挥使顾阎王——顾珩,来教我《女诫》《女则》?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爹!我宁愿去诏狱跟蟑螂做室友,至少它们不会逼我背“三从四德”!
“老爷!夫人!顾、顾大人到前厅了!” 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冲进花园,脸白得像刷了墙灰。
我爹娘瞬间倒吸一口冷气,互看一眼,眼神里充满了“家门不幸”“吾命休矣”的绝望。
就在这兵荒马乱之际,我福至心灵,猛地一使劲——“噗叽!” 伴随着一声可疑的布料撕裂声和假山石屑簌簌掉落,我,沈昭昭,终于带着一身灰土和浓烈的酱猪蹄味儿,像个炮弹一样从假山里弹射出来!
然而,命运这个狗东西显然觉得这出戏还不够精彩。
我落地没站稳,脚下一滑,整个人以一种饿虎扑食(猪蹄)的壮烈姿态,朝着花园月亮门的方向飞扑过去!
时间仿佛慢放。
我惊恐地瞪大眼,看着月亮门洞下,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颀长挺拔、压迫感十足的身影。那人穿着一身玄色暗纹的曳撒,腰间挎着一柄古朴的绣春刀,刀柄上的缠绳都被摩挲得发亮。他逆着光,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,只能感受到两道冰冷锐利的目光,像淬了寒冰的刀子,精准地钉在我——以及我手里那半只油汪汪、正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酱猪蹄上。
“啊——!!!”
我的尖叫和我娘的尖叫同时响起。
砰!
预想中脸着地的剧痛没有传来。
我结结实实地砸进了一个坚硬得像铁板、还带着淡淡血腥气和冷冽松木香的怀抱里。冲击力震得我七荤八素,手里的酱猪蹄脱手而出,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,然后……
“啪嗒。”
不偏不倚,油光锃亮、酱汁淋漓的半只猪蹄,稳稳地、正正地,拍在了来者那身一看就价值不菲、象征着无上权威的玄色曳撒胸口!
深色的布料上,瞬间晕开一大片极其醒目的、黏糊糊、油汪汪的酱色污渍,还点缀着几粒俏皮的芝麻和葱花。
死寂。
花园里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,和我爹娘倒抽凉气几乎要背过气去的嘶嘶声。
我僵硬地、一寸寸地抬起头。
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、寒潭般的眼眸。
顾珩。
活阎王顾珩。
此刻,他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、却常年覆盖着冰霜的脸上,没有任何表情。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,下颌线绷紧如刀削。唯有那双眼睛,黑沉沉的,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、却足以让人血液冻结的情绪。他的目光,慢条斯理地从自己胸前那坨惨不忍睹的“勋章”,移到了我惊恐万状、沾满灰土和油渍的脸上。
空气凝固了,沉重得能压死人。
我爹“噗通”一声,直接跪了:“顾、顾大人!小女无状!冲撞大人!下官教女无方!罪该万死!罪该万死啊!”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我娘也腿一软,扶着假山才没瘫下去,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。
我僵在顾珩怀里,鼻尖萦绕着猪蹄香、血腥气和冷冽松香混合的诡异味道,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:完了,芭比Q了。咸鱼的人生,怕是要在今天,以被做成咸鱼干的方式,彻底终结在这位活阎王手里了。
顾珩终于动了。
他垂眸,看着自己胸口那片狼藉,修长的手指极其缓慢地、用指尖捻起一小块沾在他昂贵衣料上的、颤巍巍的猪蹄肉皮。
然后,他抬起了那只刚刚捻过猪皮、仿佛还带着油光的手。
在我和我爹娘惊恐欲绝的目光中,那只骨节分明、指腹带着薄茧的手,没有拔刀,也没有掐我脖子。
而是……
屈起食指,用指关节,不轻不重地、带着一种近乎审判意味的冰冷力道,“咚”地一声,敲在了我的脑门上。
“沈昭昭?”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,却像裹着西伯利亚的寒风,刮得人骨头缝都疼,“很好。本座记住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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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府那间专门辟出来给我“上课”的书房,此刻活像灵堂。
空气沉甸甸地压着,连窗外的鸟雀都识相地闭了嘴。我爹娘早就脚底抹油溜了,美其名曰“不打扰顾大人教学”,实际上怕被牵连砍头。
我,沈昭昭,鹌鹑一样缩在黄花梨木书案后头,面前摊着一本崭新的《女诫》,书页干净得能照出我生无可恋的脸。而那位给我人生留下浓墨重彩(猪蹄味)一笔的活阎王顾珩,就端坐在我对面。
他已经换了一身同样玄色、但明显更低调的常服。然而,那股子刚从诏狱出来似的血腥气和冷冽的压迫感,丝毫没有因为换了身皮而减弱半分。他慢条斯理地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擦拭着他那柄古朴的绣春刀,刀身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惨淡天光,寒芒流转,刺得我眼睛疼。那“嚓…嚓…”的细微摩擦声,在死寂的书房里无限放大,像钝刀子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。
“沈小姐。” 顾珩终于开口,眼皮都没抬一下,声音平淡无波,“《女诫》开篇第一章,背。”
我:“……”
脑子一片空白。别说开篇第一章,第一章标题是啥来着?“卑弱第一”?还是“夫妇第二”?我昨天才拿到书,封面都没捂热乎!
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,痒痒的。我偷偷抬眼瞄他。阳光透过窗棂,在他高挺的鼻梁一侧投下深邃的阴影,长睫低垂,遮住了那双能把人冻死的眼睛。美则美矣,就是太吓人。
“呃…那个…顾大人,”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,试图挤出一个讨好的笑,“您看,这圣贤书吧,它讲究个循序渐进,融会贯通,强扭的瓜它不甜,强背的书它不进脑啊!要不…咱们先从简单的来?比如,讨论一下诏狱的伙食标准?听说最近有新菜式?” 我眨巴着眼,努力释放“我很乖很配合只想聊聊伙食”的信号。
顾珩擦拭刀身的动作顿住了。
他终于抬起了眼。
那目光,像淬了冰的针,精准地扎在我脸上。他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了一下,那弧度冰冷,毫无温度,甚至带着一丝残酷的玩味。
“诏狱伙食?” 他轻轻重复了一遍,声音低沉磁性,却让我寒毛倒竖,“确实不错。鼠肉炙烤,蟑螂清炖,蜈蚣刺身…管够。” 他身体微微前倾,那股冷冽的松木香混合着无形的血腥气压了过来,“沈小姐,想去尝尝鲜?”
“噗通!”
我腿一软,直接从椅子上滑跪在地毯上,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。
“哥!顾大人!指挥使大人!自己人!有话好商量!” 我双手合十,就差给他磕一个了,“那啥…《女诫》是吧?我背!我这就背!头悬梁锥刺股我也给您背出来!那个…鼠肉啥的…留给更需要的人!真的!”
顾珩看着我这副怂样,没说话。他慢悠悠地将擦得锃亮的绣春刀“锵”地一声归入刀鞘。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脆,吓得我一哆嗦。
他站起身,玄色的衣摆拂过光洁的地面,无声地走到我面前。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,将我完全笼罩。他微微俯身,带着薄茧的冰冷指尖,猝不及防地捏住了我的下巴,迫使我抬起头,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、毫无波澜的寒眸。
“沈昭昭,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,每个字都敲在我脆弱的神经上,“本座耐心有限。今日日落前,背不完开篇三章……”
他顿了顿,另一只手,轻轻拍了拍腰间的刀鞘。
“本座亲自送你去诏狱,体验‘单间’的清净,和‘陪练’的乐趣。保证让你…躺得‘舒舒服服’,‘终生难忘’。”
冰冷的触感从下巴蔓延到四肢百骸。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,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片漠然的杀伐之气,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。
咸鱼的人生信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。
我猛地点头如捣蒜,眼泪都快飙出来了:“背背背!我背!头悬梁!锥刺股!凿壁偷光!我这就悬梁!锥在哪?刺股!我自己来!” 我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,试图找根簪子出来表演个“锥刺股”表决心。
顾珩松开了钳制我下巴的手,直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慌乱的模样,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。那眼神,仿佛在看一只徒劳挣扎的蝼蚁。
“很好。” 他丢下两个字,转身,像一座移动的冰山,无声地走出了书房,留下我一个人瘫坐在地毯上,对着那本《女诫》,感觉人生一片灰暗。
完了,咸鱼真的要被迫翻身了。翻的还是油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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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城最大的酒楼“醉仙居”二楼雅间,我正对着满桌子珍馐美味,化悲愤为食欲。
“昭昭,你慢点吃!没人跟你抢!” 对面,我的闺中密友,御史大夫家的傻白甜千金柳依依,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风卷残云,“你这…是被你爹饿着了?还是被那顾阎王吓破胆了?”
我嘴里塞着一块红烧肉,含糊不清地控诉:“别提他!那活阎王!简直不是人!《女诫》!天天逼我背《女诫》!背不出来就恐吓我要送我去诏狱吃蜈蚣!依依,你知道诏狱的蟑螂有多大吗?顾阎王说比我的拳头还大!” 我悲愤地挥舞了一下我的小拳头。
柳依依同情地拍拍我的手背:“唉,真是苦了你了。不过…昭昭,你不觉得顾大人…其实…长得挺好看的?” 她捧着脸,眼神开始飘忽,“那身飞鱼服,那气势,那眼神…啧,虽然冷了点,但好有味道哦!”
我差点被嘴里的肉噎死:“咳咳咳…味道?一身血腥味加猪蹄油渍味吗?好看顶什么用?能当饭吃吗?能让我不背书吗?那就是个披着美人皮的活阎王!” 我灌了口茶顺气,“我现在的人生目标,就是离他越远越好!最好老死不相往来!”
“砰!”
雅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粗鲁地撞开!
几个蒙着脸、穿着劲装的彪形大汉冲了进来,眼神凶狠,手里提着明晃晃的钢刀!
“打劫!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!否则别怪爷爷们刀下无情!” 为首的大汉声音嘶哑,刀尖直指我们。
食客们瞬间炸了锅,尖叫声、哭喊声、桌椅翻倒声响成一片。
柳依依吓得花容失色,紧紧抓住我的胳膊:“昭昭!怎么办啊!”
我也懵了。吃个饭也能遇上劫匪?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!
劫匪显然不耐烦了,一个箭步冲过来,劈手就要去抢柳依依头上的金簪!
“住手!” 一声娇叱(纯属壮胆),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(大概是咸鱼被逼急了也会跳墙),抄起手边一个盛满滚烫鸡汤的砂锅,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劫匪的脑袋就砸了过去!
“哐当!”
砂锅精准命中目标!
滚烫的鸡汤混合着鸡块、蘑菇,劈头盖脸地浇了那劫匪满头满脸!
“嗷——!” 杀猪般的惨叫响起。劫匪捂着脸痛苦地后退,钢刀“哐啷”掉在地上。
“依依快跑!” 我拉起吓傻的柳依依,拔腿就往门口冲!
另外几个劫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一瞬,随即反应过来,怒吼着挥刀追来:“臭丫头!找死!”
酒楼里一片混乱,食客们四处奔逃,桌椅成了最好的障碍物。我和柳依依像两只没头苍蝇,在尖叫和刀光中跌跌撞撞地逃命。
“这边!” 我瞥见通往一楼后厨的小楼梯,拉着柳依依就往那边钻!
刚冲到楼梯口,眼前黑影一闪!
一个蒙面劫匪狞笑着堵在前面,钢刀带着风声朝我当头劈下!刀锋的寒气几乎割到我的头皮!
我瞳孔骤缩,脑子里一片空白,只来得及把吓傻的柳依依往旁边猛地一推!
完了!咸鱼生涯,终结于一只砂锅引发的血案!我绝望地闭上眼。
预想中的剧痛没有降临。
“锵——!”
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耳边炸响!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。
我猛地睁开眼。
只见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挡在我身前!那柄古朴的绣春刀不知何时已然出鞘,刀光如雪,精准地架住了劈向我的钢刀!
是顾珩!
他侧对着我,下颌线绷紧如刀削,侧脸冷硬,眼神锐利如鹰隼,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意。仅仅一个照面,手腕一抖,一股巧劲迸发。
“铛啷!” 劫匪手中的钢刀竟被硬生生震飞出去!
那劫匪虎口崩裂,惊骇欲绝地看着眼前煞神。
顾珩眼神冰冷,没有半分迟疑,刀光一闪!
“噗嗤!” 利刃入肉的声音令人牙酸。
劫匪的惨叫声戛然而止,捂着喷血的肩膀倒了下去。
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,从挡刀到伤人,不过眨眼之间。干脆、利落、狠辣。
剩下的劫匪被顾珩这雷霆手段震慑,一时竟不敢上前。
顾珩缓缓转过身,玄色的曳撒下摆沾染了几点刺目的猩红。他冰冷的视线扫过惊魂未定的我,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:“伤着没?”
我呆呆地看着他,又看看地上哀嚎的劫匪,再看看他刀尖上缓缓滴落的血珠,脑子还在宕机状态。刚才那股差点被劈开的恐惧和后怕,此刻才排山倒海般涌上来,腿一软,差点瘫下去。
“没…没伤着…” 我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。
顾珩的目光在我身上快速扫视了一圈,确认无碍,才冷冷地转向那几个畏缩不前的劫匪,薄唇轻启,吐出两个字:“拿下。”
随着他一声令下,几道矫健的锦衣卫身影如同猎豹般从混乱的人群中扑出,瞬间制服了剩余的劫匪,动作迅捷狠辣。
混乱的场面迅速被控制。
柳依依这才敢跑过来,紧紧抱住我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:“昭昭!吓死我了!呜呜呜…多亏了顾大人!”
顾珩收刀入鞘,动作行云流水。他看也没看地上被捆成粽子的劫匪,目光落在我沾了鸡汤油渍和灰尘、狼狈不堪的衣裙上,又扫过我惊魂未定、煞白的小脸。
“沈昭昭。” 他忽然开口。
我一个激灵,下意识站直:“在!”
他走近一步,那股熟悉的、带着血腥气的冷冽松木香再次笼罩过来。他微微俯身,凑到我耳边,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、低沉而危险的语调说:
“下次再敢乱跑惹祸,” 他顿了顿,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,“本座就把你锁在诏狱,让你对着蟑螂,背一辈子《女诫》。”
“!!!”
我瞬间石化,刚刚升起的那一丝丝劫后余生的感激之情,被他这盆“诏狱蟑螂”牌的冰水浇得透心凉。
活阎王!你果然还是那个活阎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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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沈昭昭!你给我滚出来!” 我爹沈尚书的咆哮声几乎掀翻了沈府的屋顶,他手里攥着一张烫金的请帖,气得浑身发抖,“你看看!你看看你做的好事!”
我正躲在闺房,试图用枕头闷死自己逃避即将到来的《女诫》地狱,被我爹这平地一声吼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。
“爹…又怎么了?” 我蔫头耷脑地蹭出来,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“怎么了?!” 我爹把那张请帖狠狠拍在桌上,发出“啪”一声巨响,“三日后,宫中百花宴!皇后娘娘点名要你也去!你可知为何?!”
我茫然摇头。百花宴?听着就像一群贵女争奇斗艳顺便攀比老公的地方,跟我这条咸鱼有半文钱关系?
“为何?!” 我爹痛心疾首,手指头都快戳到我鼻尖上了,“还不是因为醉仙居那档子事!你沈昭昭的大名,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!‘勇斗劫匪’?‘巾帼不让须眉’?皇后娘娘听说了,对你‘刮目相看’,特意点名让你赴宴!说要好好‘嘉奖’你这个‘奇女子’!”
我:“……”
晴天霹雳!
嘉奖?奇女子?皇后娘娘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!我那纯粹是狗急跳墙…不对,是咸鱼急跳墙啊!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啃我的猪蹄!
“这下好了!” 我娘在一旁抹眼泪,“全京城都知道我们尚书府出了个能跟劫匪抡砂锅的女儿!以后谁还敢上门提亲啊!昭昭,你…你真是要把爹娘的脸都丢尽了!”
我爹深吸一口气,强压怒火,指着我的鼻子:“听着!百花宴上,你给我收起你那套咸鱼做派!穿上最端庄的裙子!戴上最稳重的头面!少说话!多微笑!装也要给我装出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来!要是再敢出半点纰漏,丢了沈家的脸面……”
他恶狠狠地瞪着我,咬牙切齿:“我就把你送去庵堂!跟青灯古佛作伴!看你还怎么啃猪蹄!”
庵堂?!青灯古佛?!没有猪蹄?!
这威胁比顾阎王的诏狱蟑螂还可怕一万倍!
“爹!娘!我保证!我一定端庄!一定稳重!一定比王侍郎家那个进宫当才人的庶女还像大家闺秀!” 我指天发誓,表情无比虔诚,“不就是百花宴吗?我去!我装!我保证装得连菩萨都挑不出错!”
为了猪蹄!为了不被送去当尼姑!拼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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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花宴设在御花园,姹紫嫣红,香气袭人。空气里弥漫着脂粉香、花香和一种名为“攀比”的微妙气息。
我穿着我娘压箱底的、勒得我喘不过气的烟霞色云锦宫装,顶着至少有五斤重的赤金镶红宝头面,像个被精心包装过度的木偶,僵硬地坐在一群环佩叮当、笑语嫣然的贵女中间。脸上保持着练习了三天三夜的、标准得如同尺子量出来的“端庄微笑”,感觉嘴角肌肉都在抽搐。
“沈姐姐,” 旁边一个鹅黄衣裙、长相甜美的贵女凑过来,声音娇滴滴的,“听说你前几日在醉仙居勇斗歹徒,真是令人钦佩呢!不知当时…顾指挥使是否也在场呀?” 她眨着大眼睛,里面闪烁着八卦的光芒。
来了来了!我就知道躲不过!
周围瞬间安静了三分,好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飘过来,耳朵都竖了起来。顾珩那张阎王脸和那身飞鱼服,简直是行走的八卦制造机。
我头皮发麻,努力维持着僵硬的笑容:“呵呵…顾大人…恰巧路过,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,实乃…嗯…侠义之风!” 我搜肠刮肚想词儿。
“哦?只是路过吗?” 另一个穿着水蓝裙子的贵女掩唇轻笑,眼神带着探究,“坊间可都传遍了,说顾指挥使英雄救美,对沈姐姐你…格外不同呢!”
“是啊是啊!” 又有人附和,“顾大人那等人物,向来生人勿近,可从未见他对哪位闺秀如此上心过!”
“沈姐姐快说说,顾大人私下…是何模样?是不是也那般…冷峻威严?” 鹅黄衣裙的贵女追问,脸颊泛红。
我:“……”
救命!这群女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?顾阎王私下?除了逼我背书就是恐吓送我去诏狱!还冷峻威严?那是索命阎王好不好!
“诸位妹妹说笑了,” 我干笑两声,感觉后背冷汗都要把繁复的宫装浸透了,“顾大人奉旨教导我功课,那是职责所在。至于私下…呵呵,顾大人公务繁忙,我哪有机会见着啊!” 赶紧撇清!坚决撇清!
“是吗?” 水蓝裙子贵女拖长了调子,显然不信,“可我听说,顾大人昨日还亲自去了沈府呢!沈姐姐真是好福气,能得顾大人亲自教导。”
我脸上的笑容快挂不住了。他昨天去沈府?还不是因为我又把《女诫》背得颠三倒四,气得他差点当场拔刀!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!
就在我被这群八卦贵女围追堵截、焦头烂额之际,一道清越柔婉、如同珠落玉盘的声音插了进来:
“诸位妹妹在聊什么,如此热闹?”
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。
一个穿着月白色宫装、气质清雅如兰的女子款款走来。她身姿窈窕,容貌秀丽,眉宇间带着一股书卷气,正是最近风头正盛、以才情名动京城的才女——苏清婉。听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是皇后娘娘眼前的红人。
“苏姐姐!” 贵女们纷纷行礼,态度明显恭敬许多。
苏清婉含笑点头,目光温和地落在我身上,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:“这位想必就是沈尚书家的千金,沈昭昭沈妹妹吧?久仰大名,今日一见,果然…嗯…与众不同。” 她的目光在我那身过于隆重、显得有些滑稽的装扮上轻轻扫过,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,但面上笑容依旧温婉得体。
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,总觉得那“与众不同”四个字,像是在讽刺我当街抡砂锅的壮举。
“苏才女过奖了。” 我硬着头皮福了福身。
“沈妹妹不必谦虚,” 苏清婉上前一步,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,姿态亲昵,声音却不大不小,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到,“妹妹在醉仙居临危不惧,智勇双全的事迹,连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呢。只是……” 她话锋一转,语气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,“妹妹毕竟是闺阁女子,日后还是莫要轻易涉险为好。女儿家,终究要以贞静娴雅为要。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,自有顾大人那般的英豪去处置。妹妹说,是不是?”
她的话听着是关心,可字字句句都在提醒我——你是个该待在闺阁绣花的女子,你当街打架的行为,不贞静,不娴雅,上不得台面!
周围的贵女们互相交换着眼神,看向我的目光里,那点刚升起的“钦佩”迅速被更深的鄙夷和不屑取代。
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,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。苏清婉挽着我的胳膊,那力道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,像一条冰冷的蛇缠了上来。她这是在不动声色地给我下马威,用她最擅长的“才女”姿态,把我这个“粗鄙”的咸鱼钉在耻辱柱上。
我张了张嘴,想反驳,却发现喉咙发紧。我能说什么?说我就是条咸鱼,打架是被逼的?那只会引来更多的嘲笑。在她们根深蒂固的观念里,我沈昭昭,就是个离经叛道、粗鄙不堪、需要被“教导”的异类。
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涌上心头。我只是想安静地啃个猪蹄,怎么就那么难?
就在这时,御花园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。
一道玄色挺拔的身影,在几个锦衣卫的簇拥下,如同自带寒流般走了进来。
是顾珩。
他目不斜视,径直走向帝后所在的主位方向,冷峻的面容在阳光下如同冰雕,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气息让原本喧闹的御花园都安静了几分。
经过我们这群贵女所在的角落时,他的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
冰冷的目光,如同实质的探照灯,精准地扫了过来。
先是落在了苏清婉挽着我胳膊的手上,那眼神没什么温度,却让苏清婉挽着我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松。
然后,那目光上移,落在了我那张强装镇定却难掩窘迫、被沉重头面压得快要抬不起头来的脸上。
四目相对的刹那。
我清晰地看到,顾珩那双万年冰封的寒眸深处,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。快得像错觉。是惊讶?是审视?还是……一丝几不可查的……烦躁?
没等我分辨清楚,他已移开视线,仿佛只是随意一瞥,继续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前方。
苏清婉似乎也感受到了顾珩那短暂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,脸上温婉的笑容僵了一瞬,随即恢复如常,只是挽着我的手彻底松开了。
顾珩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,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贵女们的心思立刻从我身上转移,纷纷整理仪容,含羞带怯地偷瞄着那道冷硬的玄色背影,连苏清婉也不例外。
只有我,还僵在原地,感受着刚才顾珩那一眼带来的余威,和周围尚未完全散去的鄙夷目光,心里五味杂陈。
百花宴?这分明是咸鱼的公开处刑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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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花宴后的日子,咸鱼沈昭昭的处境急转直下。
那日苏清婉看似温婉实则诛心的“教导”,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京城贵妇圈里飞速传播。我被彻底打上了“粗鄙”“离经叛道”“有辱斯文”的标签。原本就稀少的几桩试探性提亲彻底没了下文,连出门买个点心,都能感受到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和窃窃私语。
“听说了吗?就是她,当街跟劫匪打架!”
“啧啧,尚书府的千金?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!”
“顾指挥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,摊上这么个学生…”
“嘘!小声点!小心她拿砂锅砸你!”
我:“……”
行吧。咸鱼彻底臭了。我爹娘唉声叹气,看我的眼神充满了“恨铁不成钢”和“家门不幸”。连我的猪蹄供应量都被我娘以“体态不雅”为由克扣了三分之一!人生至暗时刻!
这天,顾阎王例行来沈府“教导”功课。书房里气压低得能结冰。
我蔫头耷脑地对着《女诫》,感觉每一个字都在嘲笑我。顾珩坐在对面,照例擦拭着他那把不离身的绣春刀,动作慢条斯理,那“嚓…嚓…”的声音比催命符还瘆人。
“沈昭昭。” 他冷不丁开口,声音比刀锋还冷。
我一个激灵:“在!”
“百花宴,” 他眼皮都没抬,“感觉如何?”
我:“……” 感觉想死!但我能说吗?我敢说吗?
“还、还行…” 我干巴巴地回答。
“苏清婉,” 顾珩继续用他那毫无起伏的调子问,“你觉得她如何?”
苏清婉?他怎么突然问起她?难道他也被那才女的光环吸引了?心里莫名有点堵,像塞了团湿棉花。
“苏才女…才华横溢,端庄娴雅,是…是闺阁典范。” 我垂着眼,盯着书页上的“卑弱”两个字,感觉像是在说自己。
“呵。” 一声极轻的、带着明显嘲讽意味的冷哼从对面传来。
我诧异地抬头。
顾珩终于停下了擦刀的动作,抬起眼。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锁着我,里面没有欣赏,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和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?
“端庄娴雅?” 他薄唇轻启,吐出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针,“绣花枕头,装腔作势。本座看着都累。”
“啊?” 我懵了,嘴巴张成了O型。顾阎王…在骂苏清婉?那个才女?我没听错吧?
他似乎被我这副傻样取悦了(?),嘴角极其罕见地、向上扯动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弧度,快得如同幻觉。
“与其学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,” 他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力笼罩过来,冰冷的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落在我脸上,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、近乎命令的口吻,“不如想想怎么保住你的猪蹄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我,转身,玄色衣摆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,像来时一样无声地离开了书房。
留下我一个人,对着那本《女诫》,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他那句“绣花枕头,装腔作势”和“保住你的猪蹄”。
顾阎王…这是在…安慰我?还是单纯地表达对苏清婉的厌恶?
还有…他最后那个眼神…怎么感觉怪怪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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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城的流言蜚语并未因顾珩那句石破天惊的“绣花枕头”而平息,反而愈演愈烈。尤其是我那条“咸鱼刺客”的锦鲤,不知被哪个嘴碎的丫鬟传了出去,成了我“粗鄙无知”“玩物丧志”的最新力证。连带着我爹在朝堂上都被人含沙射影地参了几本“教女无方”。
沈府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。我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失望,我娘整天唉声叹气。连厨房的王大娘给我送猪蹄时,都欲言又止地劝我“小姐,要不…咱收敛点?”
就在我觉得咸鱼人生已经跌入谷底时,真正的灭顶之灾,毫无预兆地降临了。
那是一个阴沉沉的下午,乌云压城。我正百无聊赖地在后花园数蚂蚁,思考着今晚是啃卤猪蹄还是酱猪蹄。
突然,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伴随着铁甲摩擦的冰冷声响。
“砰!” 沈府沉重的大门被粗暴地撞开!
一队身着飞鱼服、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,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了进来!为首的不是顾珩,而是他手下那个以冷血著称的副指挥使——陆锋。
陆锋面容冷硬,眼神锐利如鹰,手里高举着一面玄底金字的令牌,声音冰冷地响彻整个沈府:
“奉旨查案!户部尚书沈崇文,勾结盐枭,贪墨巨额官银!证据确凿!阖府上下,即刻收押!胆敢反抗,格杀勿论!”
轰——!
仿佛一道惊雷在我头顶炸开!
我爹?贪墨?勾结盐枭?这怎么可能?!
我爹沈崇文被人从书房拖出来,官帽歪斜,脸色惨白如纸,嘴里不停地喊着:“冤枉!本官冤枉啊!” 我娘早已吓得晕厥过去。丫鬟仆役们哭喊声一片,整个沈府乱成一团。
两个身材高大的锦衣卫面无表情地朝我走来,冰冷的手镣在阴沉的天空下泛着寒光。
“不!不可能!我爹是冤枉的!” 我惊恐地后退,脑子里一片混乱,“证据呢?证据在哪?!”
陆锋冷冷地扫了我一眼,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。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明黄色的锦囊,在我眼前晃了晃。
那锦囊……那锦囊的料子和上面蹩脚的锦鲤刺绣……分明就是我之前送给顾珩那个装“咸鱼刺客”的锦囊!
“证据?” 陆锋的声音毫无感情,“此物便是从盐枭头目身上搜出的信物!经查,乃沈家之物!沈小姐,你还有何话说?”
我的血液瞬间冻结!
那个锦囊…怎么会…怎么会在盐枭身上?!我明明送给了顾珩!
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我的脑海——是他?是顾珩?他利用了我送的锦囊,栽赃陷害我爹?!
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之后,是排山倒海的愤怒和冰冷刺骨的绝望!
“顾珩呢?!我要见顾珩!” 我嘶声喊道,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变调,“让他出来!让他亲口告诉我!”
陆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:“指挥使大人公务繁忙,岂是你这等罪眷想见就能见的?拿下!”
冰冷的铁镐“咔嚓”一声锁住了我的手腕,沉重的寒意瞬间刺入骨髓。
我被粗暴地推搡着,踉跄地走出沈府大门。阴沉的天空终于飘下了冰冷的雨丝,打在脸上,混合着屈辱和绝望的泪水。
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曾经充满猪蹄香、如今却沦为地狱的府邸,我看到了被锦衣卫押解出来的我爹。他面如死灰,眼神空洞,仿佛瞬间老了十岁。他也看到了我,嘴唇哆嗦着,似乎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绝望地闭上了眼。
雨水模糊了视线。
顾珩…顾珩…
这个名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我心上。
原来,他所有的“不同”,那些若有似无的维护,那些奇怪的眼神,都只是为了这一刻?为了利用我,彻底扳倒我爹?
什么保住猪蹄…都是骗人的!
冰冷的手镣,冰雨的寒意,都不及心底涌上的那股被彻底背叛、碾碎的剧痛万分之一。
咸鱼,终究还是被做成了咸鱼干。只是没想到,递刀的人,会是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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诏狱。
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。
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、腐臭味和绝望的气息。昏暗摇曳的火把光勉强照亮粗糙的石壁和冰冷的地面。深处不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和铁链拖曳的刺耳声响。
我蜷缩在牢房最阴暗的角落,身上穿着单薄的囚衣,手腕上沉重的镣铐磨破了皮肤,渗出血丝。寒冷和饥饿像两条毒蛇,啃噬着我的意志。
隔壁牢房关着一个披头散发、浑身是伤的男人,据说是那个盐枭头目。他偶尔会发出野兽般的低吼,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,充满了怨毒。
“沈家的小贱人…都是你…都是你那个破锦囊…害老子…” 他嘶哑地咒骂着。
我麻木地听着,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。锦囊…又是那个该死的锦囊!顾珩…你真是好狠的心!好毒的手段!
不知过了多久,沉重的牢门铁链哗啦作响。
一道玄色的身影,踏着地狱的阴影,走了进来。
是顾珩。
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无上权柄和冰冷杀戮的飞鱼服,身姿挺拔如松,面容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更加冷硬,如同刀削斧凿的冰雕。他身后跟着陆锋和几个面无表情的锦衣卫。
他停在我的牢房外,冰冷的目光穿透粗壮的铁栏,落在我身上。那眼神,深邃,幽暗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,没有半分温度,更没有丝毫的愧疚或波动。
仿佛我只是他脚下的一粒尘埃,一个无关紧要的囚徒。
巨大的愤怒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麻木和恐惧!
“顾珩!” 我猛地扑到铁栏边,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柱,指甲几乎要折断,嘶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恨意而颤抖,“为什么?!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!我爹是冤枉的!那个锦囊…那个锦囊是我给你的!是你!是你栽赃陷害!”
我死死地盯着他,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心虚或破绽。
然而,没有。
顾珩只是静静地看着我,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里,没有任何波澜。他甚至微微偏了下头,像是在看一场无趣的闹剧。
“证据确凿。” 他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平稳,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,“沈崇文罪有应得。至于你…” 他顿了顿,冰冷的视线扫过我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苍白的脸,“知情与否,自有公断。”
“公断?!” 我气得浑身发抖,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,混合着脸上的污垢,“顾珩!你混蛋!伪君子!你利用我!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!那些…那些…” 我想起他那些奇怪的举动,那些若有似无的眼神,那句“保住猪蹄”,只觉得无比讽刺和恶心,“都是假的!全都是你设的局!是不是?!”
面对我歇斯底里的指控,顾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眼底似乎有极其复杂的情绪翻涌了一瞬,快得让人抓不住。但最终,他薄唇紧抿,恢复了一贯的冰冷漠然。
他没有回答我的质问。
只是对身后的陆锋淡淡吩咐了一句:“看好她。”
然后,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。那眼神,复杂得让我心头发颤。有冰冷,有审视,似乎还有一丝…挣扎?或者是我绝望之下的错觉?
没等我分辨清楚,他已决然转身,玄色的披风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,如同他来时一样,带着一身地狱的寒气,消失在幽深的甬道尽头。
“顾珩!你回来!你混蛋!你不得好死!” 我绝望地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,身体顺着冰冷的铁栏滑落在地。
他走了。没有解释,没有回头。
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我彻底淹没。
原来,这才是真正的诏狱。不止是身体的囚笼,更是心的坟墓。而亲手把我推入这坟墓的,是我曾经…不,是我瞎了眼才会觉得有片刻不同的那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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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沈昭昭!出来!”
狱卒粗鲁的吼声伴随着铁链哗啦的刺耳噪音,将我从浑浑噩噩的噩梦中惊醒。
两个凶神恶煞的狱卒打开牢门,不由分说地将我从冰冷的地上拖拽起来。沉重的脚镣磨得脚踝剧痛。
“去哪?你们要带我去哪?” 我惊恐地问,声音嘶哑。
“去哪?” 一个狱卒狞笑一声,用力推搡了我一把,“送你上路!沈家通敌叛国,罪不容诛!今日午时三刻,菜市口!你们全家,一个都跑不了!”
菜市口?午时三刻?
斩首?!
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,冰冷的感觉从脚底直冲天灵盖!通敌叛国?这比贪墨的罪名更重!这是要诛九族!
“不!不可能!我爹没有!我没有!” 我拼命挣扎,嘶声哭喊,“冤枉!我们是冤枉的!我要见顾珩!我要见顾珩!”
“见顾大人?” 另一个狱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呸了一口,“顾大人亲自督办的铁案!还想翻供?做梦去吧!快走!别耽误时辰!”
我被粗暴地拖出阴暗的牢房,推搡着走过长长的、散发着腐臭的甬道。外面刺眼的阳光让我瞬间眯起了眼,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。
囚车早已等在诏狱门口。我被粗暴地塞了进去,沉重的木栅栏“哐当”关上。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,指指点点,议论纷纷。
“看!那就是沈尚书的女儿!”
“啧啧,长得倒不错,可惜了…”
“通敌叛国啊!该杀!”
“听说还是顾阎王亲手办的案!真是大义灭亲!”
“大义灭亲”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。我闭上眼,心如死灰。原来,他不仅要我爹的命,还要我们沈家满门的命!连最后一面都不屑于见!顾珩…你好狠的心!
囚车在官兵的押解下,碾过青石板路,朝着菜市口缓缓行进。路两旁的指点和议论像无数把钝刀子,凌迟着我最后一点尊严。绝望像冰冷的藤蔓,缠绕住四肢百骸,越收越紧。
不知过了多久,囚车停了下来。
刺鼻的血腥味和人群鼎沸的喧嚣声扑面而来。菜市口到了。高高的断头台像一个巨大的怪兽,矗立在中央,铡刀闪着冰冷刺目的寒光。台下,黑压压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,无数双眼睛带着兴奋、麻木或怜悯,聚焦在我身上。
我看到我爹和我娘被押在另一边。我爹头发散乱,面容枯槁,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,仿佛早已魂飞魄散。我娘则哭得几近昏厥,被两个衙役架着。
“爹!娘!” 我隔着囚车木栏,撕心裂肺地哭喊。
我爹像是被我的喊声惊醒,浑浊的目光转向我,嘴唇哆嗦着,老泪纵横:“昭昭…我的儿…爹…对不起你…”
监斩官坐在高台上,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日晷,拿起惊堂木。
“时辰到!罪臣沈崇文,通敌叛国,罪证确凿!依律,满门抄斩!立即行刑!”
“威武——” 两旁的衙役齐声高喝,声音冰冷无情。
几个膀大腰圆的刽子手走上断头台,面无表情地站到了铡刀旁。两个衙役粗暴地打开囚车,将如同破布娃娃般的我拖拽出来,推向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高台。
冰冷的恐惧扼住了喉咙,我连尖叫都发不出来。视线开始模糊,人群的喧嚣变得遥远,只剩下铡刀反射的寒光,和我爹娘绝望的哭喊。
完了。一切都完了。
就在我一只脚已经踏上断头台的台阶时——
“咻——!!!”
一道尖锐刺耳的破空声撕裂了喧闹的空气!
一支漆黑的、尾部带着血色翎羽的弩箭,如同来自地狱的索命符,精准无比地、带着恐怖的力道,瞬间洞穿了高台上监斩官的咽喉!
“噗嗤!”
监斩官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愕,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,就瞪大着眼睛,直挺挺地向后倒去!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!
“啊——!!!”
“杀人啦!!!”
人群瞬间炸开了锅!惊恐的尖叫声、哭喊声、推搡踩踏声如同海啸般爆发!维持秩序的官兵也懵了,场面彻底失控!
“护驾!有刺客!保护大人!” 混乱中有人嘶吼。
然而,这仅仅是个开始!
“咻!咻!咻!”
又是数支同样的血翎弩箭,如同鬼魅般从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出!目标直指那几个正要行刑的刽子手!
“噗!噗!噗!”
弩箭精准地穿透了刽子手们的手臂或肩膀!惨叫声响起,铡刀旁瞬间倒下一片!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。
“何方宵小!胆敢劫法场!” 负责押解的军官又惊又怒,拔出佩刀怒吼,“列阵!给我拿下!”
官兵们如梦初醒,慌忙举起兵刃,试图结阵防御。但人群太乱,场面太失控!
就在这极度的混乱和血腥之中——
“驾!!!”
一声如同惊雷般的厉喝,伴随着狂暴的马蹄声,由远及近,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!
一道玄色的身影,骑着一匹通体漆黑、神骏异常的高头大马,如同撕裂乌云的闪电,从菜市口混乱的人群外围,以悍然无匹、一往无前的气势,硬生生冲撞了进来!
是顾珩!
他一身玄色曳撒已被鲜血浸透了大半,深一块浅一块,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。那张万年冰封的俊脸上溅满了血点,几道新鲜的伤痕狰狞地横亘在额角和脸颊,更添几分煞气!他手中紧握的绣春刀早已出鞘,刀身雪亮,血槽里却流淌着刺目的猩红!
他来了!他不是来监斩的!他是来劫法场的!
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进我混沌的脑海!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瞬间冲垮了绝望!
顾珩策马狂奔,目标明确地直冲向断头台!他眼神凌厉如鹰隼,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、不顾一切的决绝火焰!挡在他面前的官兵,被他挥舞的绣春刀如同砍瓜切菜般劈飞!刀光过处,血雨腥风!惨叫声不绝于耳!
他像一尊浴血修罗,硬生生在混乱拥挤的法场上,杀出了一条血路!
眨眼之间,他已冲到了断头台下!
“上来!” 他朝我伸出手,声音嘶哑低沉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急切!
我呆呆地看着他伸出的、同样沾满鲜血的手,看着他脸上、身上的血污,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,脑子一片空白。是他…真的是他…
“沈昭昭!” 他见我愣住,厉喝一声,带着焦灼,“手给我!”
这一声厉喝如同惊雷,瞬间将我震醒!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所有的震惊和疑惑!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、用尽全身力气,抓住了他伸来的手!
他的手冰冷,却异常有力,带着血腥和薄茧的粗糙感。
顾珩手臂猛地发力!
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,我整个人瞬间腾空而起,被他稳稳地拽上了马背,落入了他冰冷坚硬、却带着奇异安全感的怀抱里!
浓重的血腥气和熟悉的冷冽松木香瞬间将我包围。他的手臂如同铁箍,紧紧地环住我的腰,将我牢牢禁锢在他身前。
“抱紧!” 他低喝一声,猛地一夹马腹!
“唏律律——!” 黑马人立而起,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嘶!
顾珩一手控缰,一手挥刀!刀光如匹练般卷向再次围拢上来的官兵!血光飞溅!
“顾珩!你竟敢劫法场!造反吗?!” 一个军官目眦欲裂地怒吼。
顾珩充耳不闻,他眼中只有前方混乱的出口。他猛地调转马头,黑马如同离弦之箭,朝着人群相对稀疏的一个方向,悍然冲了过去!
“拦住他!放箭!快放箭!” 军官气急败坏地嘶吼。
嗖嗖嗖!
零星的箭矢破空而来!
顾珩将我死死按在怀里,用他的身体作为盾牌!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肌肉瞬间的紧绷,听到箭矢擦过他衣袍甚至钉入马鞍的闷响!但他控缰的手稳如磐石,挥刀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!
黑马的速度快到了极致,风声在耳边呼啸!人群惊恐地尖叫避让。顾珩如同浴血的战神,带着我,硬生生冲破了官兵的围堵,冲出了混乱血腥的菜市口!
马蹄声如雷,踏过青石板路,朝着城门的方向狂奔而去!
我紧紧贴在他冰冷的、被血浸透的胸膛上,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、同样急促而有力的心跳,感受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。
泪水终于汹涌而出,浸湿了他染血的衣襟。
顾珩…你…你到底是谁?
更新时间:2025-07-06 14:42:2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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