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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长明蹲在香炉前,三根线香燃起的青烟笔直向上,在离香头三寸的地方突然打了个旋,散成三股歪歪扭扭的烟柱。他眉头一皱,从褡裢里摸出三枚乾隆通宝,往地上一掷。
"阴面,阴面,阳面。"季长明用食指轻轻拨弄着铜钱,"坎为水,六爻皆阴..."他抬头看向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,"张浩,你表妹这事不简单。"
张浩擦了擦额头的汗,十月的哈尔滨已经透着寒意,他却汗如雨下。"长明,咱们高中同学六年,这事我只能找你了。丽丽她...她真的越来越不像她了。"
季长明收起铜钱,从炕上站起来时腰间的铜铃叮当作响。他今年二十八,却已经当了十年的出马弟子。别人大学毕业忙着找工作谈恋爱,他整天跟狐黄白柳灰打交道。要不是张浩是他发小,这种城里人的事他真不爱掺和。
"带我去见见你表妹吧。"季长明拎起他的褡裢,里面装着朱砂、黄纸和一把用红绳缠着的桃木剑。
张浩的表妹王丽住在道外区一栋老式公寓里。电梯吱嘎作响,季长明注意到电梯镜面里的自己脸色发青。到七楼时,铜铃突然自己响了一声。
"就是这间。"张浩掏出钥匙,手抖得差点没插进锁眼。
门开的一瞬间,一股霉味混着线香的味道扑面而来。季长明眯起眼睛,看见客厅供着一尊破损的保家仙神龛,香炉里积了厚厚的香灰。
"谁让你们来的?"一个穿着红色毛衣的女孩从卧室走出来,头发乱蓬蓬的,眼睛下面挂着两个乌青的眼袋。
季长明一怔。女孩左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着,走路时右腿明显有些拖沓——这和张浩在路上描述的他奶奶生前的习惯一模一样。
"丽丽,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季长明,我高中同学,专门处理...那种事的。"张浩声音越来越小。
王丽歪着头打量季长明,突然咧嘴笑了,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:"小娃娃也敢管我的事?"声音沙哑得像个八十岁的老太太。
季长明后背一凉。他不动声色地从褡裢里摸出一把糯米,悄悄撒在门口形成个半圆。"老仙家,"他学着师父教的切口,"小的季长明,胡三太爷座下弟子,不知您是哪路仙家?"
王丽——或者说附在她身上的东西——突然暴怒,抄起桌上的玻璃杯砸过来。季长明偏头躲过,杯子在墙上炸开,碎片划破了他的脸颊。
"滚出去!"那苍老的声音尖叫道,"这是我家的家事!"
季长明抹了把脸上的血,从褡裢里抽出一张黄符,沾了自己的血在上面迅速画了几笔。"张浩,按住她!"
两个男人扑上去把王丽按在沙发上。女孩的力气大得惊人,张浩差点被掀翻。季长明把血符拍在她额头上,念道:"天地自然,秽气分散——"
王丽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,身体剧烈抽搐,然后瘫软下来。等再睁开眼,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。
"我...我怎么了?"王丽虚弱地问,看到季长明脸上的伤,"天啊,我又...又那样了?"
季长明收起黄符,发现符纸边缘已经焦黑。"你被附身了,"他直截了当地说,"而且不是一般的游魂野鬼,是你血缘至亲。"
王丽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:"是奶奶...我就知道是她。自从上个月从老宅回来,我就开始做噩梦,梦见奶奶站在床边看着我..."
"什么老宅?"季长明追问。
"在阿城,奶奶生前住的地方。"王丽蜷缩在沙发角,"爸妈去世后,我是她带大的。去年奶奶走了,房子一直空着。上个月我去收拾东西准备卖掉..."
季长明打断她:"你在那屋里干了什么?动了什么东西?"
王丽咬着嘴唇:"我...我把奶奶供的保家仙神龛扔了。那东西又旧又脏,还占地方..."
季长明和张浩交换了个眼神。在东北,保家仙可不是随便能扔的东西,特别是出马仙供的堂口。
"明天带我去老宅看看。"季长明说,"今晚你先睡,我在客厅守着。"
夜深后,季长明盘腿坐在客厅地板上,面前点着三根香。铜铃用红绳系在手腕上,桃木剑横放在膝头。凌晨三点,卧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季长明悄悄起身,推开虚掩的卧室门。月光下,王丽背对着门坐在梳妆台前,正用一把老式木梳缓慢地梳头,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:"...日落西山黑了天,家家户户把门闩..."
梳妆镜里,映出的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老妇人的脸。
季长明倒吸一口冷气,铜铃"叮"地一声脆响。镜子里的老脸猛地转过来,王丽的身体却还背对着门。那张皱巴巴的脸对季长明露出个诡异的笑,然后镜子突然"咔"地裂开一道缝。
"多管闲事..."苍老的声音从镜子里传出,"我找我亲孙女,关你屁事..."
季长明咬破舌尖,一口血雾喷向镜子:"赫赫阳阳,日出东方!"铜铃剧烈摇晃,镜中的老脸扭曲着消失了。王丽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栽倒在地。
第二天一早,三人驱车前往阿城。越往郊外走,季长明手腕上的铜铃响得越频繁。王丽缩在后座,眼下乌青更重了。
"你奶奶生前是做什么的?"季长明问。
"就是普通老太太..."王丽声音发虚,"不过...村里人都说她能看事。"
季长明心里一沉。在东北农村,"能看事"基本就是出马仙的委婉说法。如果王丽奶奶也是出马弟子,事情就复杂了——这意味着附在她身上的可能不是普通亡魂。
老宅是栋砖瓦平房,院墙塌了一半。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,院子里杂草丛生。季长明一踏进院子就打了个寒颤,现在是正午,阳光却像被什么东西过滤了似的,照在身上没有一点温度。
"你奶奶死在屋里?"季长明问。
王丽摇头:"在县医院。脑溢血。"
季长明注意到院角有棵老槐树,树下堆着些碎瓷片——应该是被砸毁的神龛残骸。他蹲下拨弄碎片,发现上面有暗红色的痕迹,像是干涸的血。
正屋门楣上贴着已经褪色的门神年画,秦叔宝和尉迟恭的脸都被抠掉了眼睛。季长明让张浩和王丽等在院里,自己先进屋探查。
堂屋正对门的墙上挂着王丽奶奶的遗像。黑白照片里,老太太梳着整齐的发髻,眼睛却像是活的,随着季长明的移动而转动。供桌上的香炉倒扣着,香灰撒了一地。
季长明突然觉得后颈发凉,一回头,王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,脸几乎贴到他背上。
"奶奶说..."王丽的声音又变成了那个苍老的调子,"让你别多管闲事。"
季长明一把推开她,从褡裢里抓出把朱砂撒过去。王丽——或者说附在她身上的东西——发出声嘶哑的嚎叫,踉跄后退时撞翻了供桌。遗像摔在地上,玻璃相框裂成蛛网状。
相框背面掉出张泛黄的纸。季长明捡起来一看,是张死亡证明的复印件,上面记载的死亡日期比王丽说的早了整整三天。更诡异的是,死亡原因栏被人用红笔涂改过,隐约能看出原来写的是"机械性窒息"。
"你奶奶到底怎么死的?"季长明厉声问。
王丽瘫坐在地上,眼泪鼻涕糊了一脸:"我不知道...我真的不知道...爸妈说奶奶是脑溢血,可是...可是..."
"可是什么?"
"可是收拾遗物时,我在奶奶枕头底下发现这个..."王丽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,里面是绺花白头发绑着根红线,线上串着三枚铜钱,"奶奶留的纸条说,如果开始做噩梦,就把这个带在身上..."
季长明接过布包,铜铃突然疯狂作响。那绺头发在他手里蠕动起来,像活物般缠上他的手腕。他急忙念净天地咒,头发才松开掉在地上。
"今晚我们得住这儿。"季长明下了决心,"张浩,你去买些东西:五斤糯米、一瓶高度白酒、一只白公鸡。王丽,带我去你奶奶生前住的屋子。"
王丽奶奶的卧室还保持着原样。炕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,枕头上有人头形状的凹陷。季长明在炕柜里找到个铁盒,里面装着些黄符和一本线装笔记本。
笔记本前半部分记录着些寻常的出马法事,后半部分却画满了诡异的符咒,最后一页写着"换命"两个大字,下面密密麻麻记着生辰八字。季长明仔细辨认,发现是王丽和她父母的。
窗外天色渐暗,季长明在屋里撒了圈糯米,又在门窗上贴了黄符。张浩带回了他要的东西,三人简单吃了点干粮。季长明用白酒泡了糯米,在院里画了个大圈,把白公鸡拴在圈中央。
"今晚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这个圈。"季长明递给张浩一把铜钱剑,"看到不是人的东西就用这个捅。"
午夜时分,老宅的温度骤降。季长明盘腿坐在堂屋中央,面前点着七盏油灯排成北斗状。铜铃用红绳系在七盏灯之间,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牵动铃响。
王丽和张浩躲在糯米圈里,白公鸡突然炸毛,发出凄厉的啼叫。与此同时,堂屋的油灯同时变成了诡异的绿色。
"来了。"季长明握紧桃木剑,感觉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先是窸窸窣窣的爬行声,接着是"嘎吱嘎吱"的咀嚼声。季长明看到供桌下的阴影里伸出只枯瘦的手,正在抓食他撒在那里的糯米。那手背上有块明显的褐色胎记——和王丽左手背上一模一样。
"老太太,"季长明强作镇定,"有什么未了的心愿,我们可以好好商量。您这样附在亲孙女身上,会折她的阳寿。"
咀嚼声停了。供桌下传来"咯咯"的笑声,像是有人被掐着脖子发出的声音:"我的心愿?我要我孙女活成我的样子...就像她爹妈对我做的那样..."
堂屋的门突然大开,阴风呼啸而入,吹灭了六盏油灯。仅剩的一盏灯焰蹿起一尺多高,绿光中浮现出个佝偻的老太太身影。她脖子不自然地歪着,舌头吐得老长,分明是吊死鬼的模样。
"您是被害死的?"季长明声音发颤。
老太太的鬼魂没回答,而是突然扑向院里的王丽。白公鸡惨叫一声,头被无形的手拧了下来。张浩举着铜钱剑乱挥,却被一股力量掀翻在地。
王丽的身体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提到半空,她的脸开始扭曲变形,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皮肤。季长明知道再不阻止,王丽的魂魄就会被完全挤出身体。
他咬破手指在桃木剑上画了道血符,念道:"狐三太爷在上,弟子季长明有请仙家助阵!"一股热流突然从丹田涌向四肢,季长明知道这是仙家上身的征兆。
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黄光,动作变得异常敏捷。桃木剑带着破空声刺向空中的鬼影,老太太发出声惨叫,松开了王丽。
"你请了狐家?"鬼影扭曲着后退,"好...好...那咱们就看谁的道行深!"
季长明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侵入五脏六腑,知道这是鬼魂在攻击他的生魂。他强忍剧痛,从褡裢里掏出个纸人,迅速写下王丽的生辰八字,然后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上面。
"李代桃僵!"纸人瞬间燃烧起来,鬼影发出声惨叫,暂时放开了对季长明的压制。
趁着这个空档,季长明扑到王丽身边,用红绳在她手腕上系了个复杂的结:"王丽,醒醒!告诉我你奶奶是怎么死的!"
王丽的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,颤抖着说:"我...我不知道...但爸妈死前说过...说过'报应来了'..."
老太太的鬼影再次扑来,这次直接穿过了季长明的身体。他如坠冰窟,四肢瞬间失去知觉。就在意识即将消散时,他摸到了兜里的那绺头发。
灵光一现,季长明用最后的力气把头发扔进油灯。火焰"轰"地窜起三尺高,老太太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:"我的头发!你敢烧我的替身发!"
季长明恍然大悟——这绺头发是老太太生前施法的媒介,是她留在阳间的"锚"!他强撑着爬起来,把燃烧的油灯砸向鬼影。
火焰瞬间吞没了老太太的身影,她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叫:"你们都要死...换命术已经开始了..."
火焰熄灭后,老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。季长明瘫坐在地上,冷汗浸透了后背。仙家离体的虚弱感像潮水般涌来,他眼前一阵阵发黑,耳朵里嗡嗡作响。
"长明!长明!"张浩的脸在视线里晃动,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"王丽晕过去了!"
季长明想说话,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像是被冻僵了。他勉强抬起手,指了指自己褡裢里的一个小瓷瓶。张浩会意,翻出瓷瓶,倒出三粒腥臭的黑色药丸塞进他嘴里。
药丸化开的瞬间,一股辛辣从喉咙直冲丹田。季长明剧烈咳嗽起来,咳出一口带着冰碴的黑血。这是仙家离体后的阴毒,不及时排出会伤及五脏。
"扶我...去看王丽..."他哑着嗓子说。
王丽躺在院子的糯米圈里,面色惨白如纸,嘴唇却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。季长明掰开她的眼皮,瞳孔已经扩散,眼白上浮现出细小的血点,像是有无数红虫在游动。
"换命术..."季长明倒吸一口凉气,"她奶奶在跟她换命!"
张浩一脸茫然:"什么意思?"
"就是字面意思。"季长明从褡裢里取出红线,迅速在王丽手腕、脚踝和脖子上系了五道锁魂结,"老太太想用王丽的身体还阳。刚才那绺头发是媒介,现在媒介被毁,她暂时退去了,但术已经开始了。"
他翻开王丽的衣领,果然在锁骨位置发现了一个淡红色的手印,像是有人从里面往外按。手印很小,明显是老人的。
"我们得找到老太太的遗体。"季长明说,"换命术需要本体和替身在一定范围内才能完成。她肯定没葬在公墓,不然不会缠着老宅不放。"
张浩脸色更难看了:"丽丽说过,奶奶临终前要求土葬,但他们偷偷火化了..."
季长明心头一跳。在东北农村,偷偷火化祖辈是大忌,更何况是个可能懂法术的出马仙。难怪怨气这么重。
"去找铁锹。"季长明指着院角那棵老槐树,"我赌老太太的骨灰就埋在那下面。"
两人刚起身,王丽突然睁开眼睛,一把抓住季长明的手腕。她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又长又黑,深深掐进季长明的肉里。
"你们...别动那棵树..."王丽的声音忽高忽低,时而像少女时而像老妇,"动了会死..."
季长明挣开她的手,从褡裢里摸出个铜铃按在她额头上:"老太太,我知道你能听见。你孙女阳寿未尽,强行换命有违天道,就算成功了也会遭天谴。"
王丽——或者说附在她身上的东西——发出咯咯的冷笑:"天道?我给人看事治病一辈子,最后被亲儿子儿媳活活勒死...天道在哪?"
季长明和张浩同时僵住了。
"你说...你是被谋杀的?"季长明小心翼翼地问。
王丽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,两种声音交替响起:"他们...爸妈...周万城给的钱...说我老了...该死了..."
话没说完,王丽突然剧烈抽搐起来,嘴里涌出白沫。季长明赶紧掐她人中,同时让张浩去取槐树下的东西。
张浩战战兢兢地挖了不到半米,铁锹就碰到了个硬物。是个黑陶罐,上面贴着的黄符已经褪色。季长明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是骨灰坛——坛口用红绳缠着,绳上串着七枚铜钱,正是锁魂的布置。
坛子刚被挖出来,老宅所有的门窗突然同时"砰"地关上。阴风骤起,吹得人睁不开眼。季长明怀里的王丽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,力气大得把他整个人掀翻。
"张浩!把坛子给我!"季长明大喊。
张浩刚抱起坛子,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脖子提了起来。他双脚离地,脸涨得发紫,手里的坛子眼看就要摔碎。季长明顾不得许多,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桃木剑上,朝虚空刺去。
"狐三太爷急急如律令!"
一声凄厉的惨叫,张浩摔在地上,坛子安然无恙。季长明趁机用沾血的手指在坛子上画了道符,然后迅速用新的红绳重新捆好。
风停了。王丽瘫软在地,呼吸渐渐平稳。季长明这才有机会仔细查看骨灰坛。坛底刻着行小字:"戊戌年乙卯月丙寅日卒"——这是死亡日期,比死亡证明上还早五天。
"五七重叠..."季长明喃喃自语,"怪不得怨气这么重。"
在东北丧葬习俗中,人死后第五个七天(三十五天后)是"五七",被认为亡魂回家的日子。而王丽奶奶死于第五天的寅时(凌晨3-5点),又是五重叠,加上非正常死亡,简直是养鬼的绝佳条件。
季长明把骨灰坛放在供桌上,重新点燃三炷香。这次香燃得很正常,青烟笔直上升。
"暂时镇住了。"他长舒一口气,"但要想彻底解决,得知道周万城是谁。"
张浩揉着脖子说:"我好像听丽丽提过,是本地一个开发商,很有钱。"
正说着,王丽呻吟一声醒了过来。她看到骨灰坛时,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:"奶奶...真的是你吗..."
季长明扶她坐起来,给她喝了口白酒压惊:"王丽,你奶奶刚才说,她是被你父母和周万城害死的。你知道这事吗?"
王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:"我...我不知道...但爸妈死前确实经常做噩梦,说梦见奶奶来索命..."她突然抓住季长明的手,"对了!爸爸留了个U盘给我,说如果他和妈妈出事,就交给警察..."
"U盘在哪?"季长明急切地问。
"在我哈尔滨的公寓,藏在卧室插座后面。"
三人决定立刻返回哈尔滨。临走前,季长明用掺了朱砂的米浆在房门上画了道符,又用红绳把骨灰坛缠了七七四十九圈,确保怨灵暂时无法作祟。
回程的车上,王丽虚弱地靠在窗边,突然说:"其实...我见过周万城。奶奶去世前一个月,他来家里找过奶奶,两人在里屋吵得很厉害。"
季长明握方向盘的手一紧:"吵什么?"
"听不清...但有句话特别清楚,周万城说'你不给我续命,我就让你全家陪葬'。"王丽打了个寒颤,"后来奶奶哭着把他赶走了。"
季长明心里一沉。在出马仙的传说中,确实有种邪术叫"借寿",可以将他人的阳寿转给自己。但这是大忌,正经仙家绝不会碰。
回到王丽公寓,果然在插座后面找到了U盘。插入电脑后,里面是段模糊的录音,背景音很嘈杂,但能清楚听到一个男声说:"...药下在茶里...老太太一死就把尸体烧了...钱明天打你账户..."
王丽听完就崩溃了,哭得几乎背过气去。张浩搂着她,也红了眼眶。季长明则盯着屏幕沉思——现在事情明朗了:周万城想借寿,王丽奶奶不从,于是买通她儿子儿媳杀人灭口。但老太太死后怨气不散,现在回来复仇了。
问题是,为什么偏偏选中王丽?按理说应该先找直接凶手才对...
季长明突然想到笔记本上的"换命"二字,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脑海:也许老太太一开始就打算用孙女的命换自己的重生,只是被谋杀打乱了计划。现在她回来完成未竟之事。
他正要开口,电脑屏幕突然闪烁起来,录音文件自动删除,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血红色的字:"多管闲事者死"。
与此同时,公寓的灯全部熄灭,黑暗中传来"咔哒咔哒"的声响,像是有人在用长指甲敲击玻璃。季长明迅速点燃三张黄符扔向三个角落,暂时驱散了黑暗。
"收拾必需品,我们得换个地方。"季长明沉声说,"周万城知道我们查到他了。"
三人匆忙收拾了些东西,刚走到电梯口,季长明的铜铃突然自己响了起来。电梯门缓缓打开,里面站着个穿黑衣的老太太,低着头,头发花白。
王丽发出一声惊叫。老太太缓缓抬头——是遗像上那张脸,但眼睛只剩下两个血窟窿。
"我的...眼睛呢..."沙哑的声音从电梯里传出,"你们...谁看见了...我的眼睛..."
季长明一把拉住两人往楼梯间跑。身后传来"咚咚"的爬行声,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四肢着地快速追来。跑到三楼时,王丽突然脚下一滑摔倒了,季长明回头去扶,正对上一张从楼梯扶手上方倒吊下来的脸。
"找到你们了..."那张腐烂的脸咧嘴一笑,露出黑色的牙龈。
季长明一把朱砂拍过去,鬼脸尖叫着消失了。三人跌跌撞撞冲出公寓楼,跳上车疾驰而去。
"去...去哪?"张浩气喘吁吁地问。
季长明看了眼后视镜,王丽的状态很不好,脸上已经开始浮现皱纹:"去找我师父。这事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。"
季长明的师父住在郊外一座小庙里,是个还俗的老道士,也当过出马弟子。见到王丽第一眼,老头就叹了口气:"换命术已经完成三成了。"
老道士让王丽躺在一张铺满黄符的竹床上,在她额头、胸口和手心各放了枚铜钱,然后点燃七盏油灯环绕四周。
"最多三天。"老道士检查完王丽的情况后对季长明说,"三天内不解决,她的魂魄就会被完全挤出去。"
"怎么解决?"季长明急切地问。
老道士捋着胡子说:"解铃还须系铃人。要么找到周万城问清当年的事,要么找到老太太生前用的'命镜'——换命术必须通过镜子完成。"
季长明想起王丽卧室里那面裂开的梳妆镜:"命镜长什么样?"
"通常是铜镜,背面刻着生辰八字和符咒。"老道士说,"老太太既然计划用孙女换命,镜背面应该刻着两人的八字。"
事不宜迟,季长明决定连夜去找周万城。张浩留下来照顾王丽,老道士给了季长明一道保命符和一小瓶黑狗血。
"记住,"老道士严肃地叮嘱,"如果看到镜子,千万别看镜面,直接用黑狗血泼上去。"
周万城住在松北区一栋豪华别墅里。季长明把车停在远处,翻墙进了院子。奇怪的是,这么大的豪宅居然没有保安,连看门狗都没有。
别墅里黑漆漆的,只有二楼一个房间亮着灯。季长明悄悄摸上去,从窗帘缝隙往里看,只见一个瘦得皮包骨的老头躺在床上,身上插满了管子,周围站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。
老头突然转头看向窗户,季长明赶紧蹲下。虽然只瞥了一眼,但他确定那就是周万城——和王丽描述的来找她奶奶的人长得一样。
等医护人员离开后,季长明撬开阳台门溜了进去。周万城似乎睡着了,床头柜上摆满了药瓶。季长明快速搜查房间,在衣柜暗格里发现了个保险箱。
正当他琢磨怎么开锁时,背后传来个虚弱的声音:"找...镜子?"
季长明猛地转身,周万城不知何时醒了,正用浑浊的眼睛盯着他。
"王老太太的命镜在哪?"季长明直接问道。
周万城露出个诡异的笑容:"晚了...镜子已经...送回去了..."
"送回哪了?"
"老宅..."周万城剧烈咳嗽起来,"她答应...给我续命...却用假术骗我...我只好..."话没说完,老头突然瞪大眼睛,指着季长明身后,"她...来了..."
季长明回头,只见穿衣镜里浮现出王老太太的身影,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。她手里捧着面铜镜,镜面正对着床上的周万城。
"不...不要..."周万城惊恐地挣扎着,却动弹不得。镜子里的老太太缓缓举起枯瘦的手,做了个拧的动作。
现实中的周万城突然抽搐起来,脖子不自然地扭曲,发出"咔咔"的骨裂声。季长明想上前帮忙,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动不了了——老太太通过镜子控制了他!
"你...也要...多管闲事..."镜子里的老太太转向季长明,铜镜也随之转动。千钧一发之际,季长明用尽全力咬破舌尖,一口血喷向穿衣镜。
禁锢消失了。他趁机掏出黑狗血泼向周万城面前的空气,虚空中传来声惨叫。再看床上,周万城已经断了气,脖子扭成了不可能的角度。
镜子里的老太太不见了,但那面铜镜留在了现实世界,就放在周万城的胸口上。季长明用衣服裹着手拿起铜镜,翻到背面——果然刻着两行生辰八字和一些诡异的符文,其中一行正是王丽的。
季长明带着铜镜赶回庙里时,天已经蒙蒙亮了。王丽的情况恶化了,脸上皱纹更深,头发也开始变白。老道士看到铜镜后脸色大变:"快!日出前必须完成仪式!"
他们在庙后空地上用朱砂画了个复杂的阵法,王丽躺在中央,铜镜放在她胸口。老道士让季长明站在阵眼位置,自己则摇着铜铃念咒。
"天地自然,秽气分散..."老道士的咒语声中,铜镜开始剧烈震动。王丽的身体不断抽搐,时而发出苍老的呻吟,时而发出少女的尖叫。
突然,铜镜腾空而起,悬浮在王丽上方。镜面里浮现出老太太狰狞的脸:"我要我孙女...你们拦不住..."
老道士大喝一声:"破!"将一把铜钱剑掷向铜镜。镜面应声而裂,无数黑气从裂缝中涌出,在空中凝聚成老太太的形体。
"为什么非要这样?"季长明质问道,"她是你亲孙女!"
老太太的怨灵发出凄厉的哭嚎:"我养大的儿子杀我...我疼爱的孙女砸我神龛...人世凉薄...不如让她变成我...我们一起报仇..."
老道士突然说:"周万城已经死了,你大仇得报,该放下了。"
怨灵一愣:"死了?"
"你刚才亲手拧断了他的脖子。"季长明说,"现在该让王丽活了。"
怨灵沉默片刻,突然狂笑起来:"不够...不够...还有那些医生...那些帮凶..."说着就要扑向王丽。
千钧一发之际,季长明掏出那本从老宅找到的笔记本,撕下写着"换命"的那页用符火点燃:"老太太!你看看这是什么!"
火焰中浮现出诡异的符文,怨灵像是被刺痛般后退。季长明趁机念起超度咒:"太上敕令,超汝孤魂..."
怨灵发出不甘的嘶吼,但身影开始变淡。老道士趁机摇动铜铃,引导她看向东方初升的太阳:"尘归尘,土归土,该走了。"
第一缕阳光照在怨灵身上时,她最后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王丽,眼神突然变得柔和:"丽丽...奶奶走了...好好活..."
随着这声呢喃,怨灵化作青烟消散在晨光中。铜镜"啪"地掉在地上,碎成了几块。王丽脸上的皱纹迅速消退,头发也恢复了乌黑。
三天后,王丽在季长明和张浩的陪同下,将奶奶的骨灰重新安葬在了祖坟,并请和尚做了三天法事。季长明偷偷在坟前放了面新镜子——不是铜镜,而是普通的玻璃镜,背面用朱砂写着"往生极乐"四个字。
回程的路上,王丽突然问:"长明哥,你说...奶奶真的解脱了吗?"
季长明看了眼后视镜,恍惚间似乎看到个慈祥的老太太冲他点了点头。再定睛看时,镜中只有他们三人的倒影。
"嗯,"他轻声说,"都解脱了。"
车子驶过阿城老宅时,院角那棵老槐树突然无风自动,像是在挥手告别。季长明手腕上的铜铃轻轻响了一声,清脆悦耳,像是远方的回应。
事情过去两周后,季长明在自家浴室里吐出了第三口黑血。瓷白洗手池里,粘稠的血浆中夹杂着细小的冰碴,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。
他拧开水龙头冲掉血迹,抬头时镜子里的自己脸色青白,眼窝深陷。更可怕的是,锁骨处的仙家印记——原本朱红色的狐头纹身——现在变成了暗紫色,像是淤血一般。
"反噬开始了..."季长明喃喃自语,手指轻触那处皮肤,一阵刺痛让他缩回了手。
处理王丽家的事时,他请仙家上身的次数太多了。狐仙借力不是免费的,每次都要消耗自身的阳气。现在债主来讨债了。
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。是个陌生号码。
"喂?"
"季小子,"电话那头是个沙哑的老年男声,"还认得我声音不?"
季长明一怔:"胡三爷?"这是他师父的老友,吉林有名的出马仙,供奉的是灰仙(老鼠)。
"记性不差。"胡三爷咳嗽两声,"下月初五,长白山脚下的白河镇,五年一次的五仙大会,你来一趟。"
季长明皱眉:"我资历尚浅..."
"少废话!"胡三爷打断他,"东北出马的年轻一辈里,就你最近处理过'换命'的事。会上有人要见你。"说完就挂了电话。
季长明握着手机发愣。五仙大会是东北出马仙最高规格的聚会,狐黄白柳灰五路仙家的出马弟子齐聚一堂,交流法术、处理纠纷。按理说他这种小辈根本没资格参加。
更让他不安的是"换命"二字。王丽家的事按理说已经了结,但现在看来,似乎牵动了某些大人物的神经。
三天后,季长明开车前往长白山。一路上,锁骨处的印记越来越痛,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丝在皮肤下搅动。他不得不每隔两小时就用白酒擦拭一次,暂时缓解灼烧感。
白河镇比想象中热闹。镇口挂着红灯笼,街上人来人往,乍看像个普通旅游小镇。但季长明一眼就看出,那些看似游客的人里,至少三成是出马弟子——他们或腰间系着铜铃,或颈间挂着兽牙,走路时习惯性地避开阳光直射。
报到处在镇中心的"聚仙楼"。季长明刚进门,就感到十几道目光同时射来。大堂里或站或坐着二十多人,有白发苍苍的老者,也有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。所有人都安静得出奇,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。
"季长明?"柜台后的中年妇女头也不抬地问。
"是。"
"胡三爷打过招呼了。"妇女递给他一把系着红绳的钥匙,"三楼丙字号房。晚上七点,后院开席。"
钥匙入手冰凉,季长明却像被烫到似的差点脱手——钥匙上缠绕着一丝不属于人间的阴气。他不动声色地用袖口裹住钥匙,转身上楼。
楼梯拐角处,一个穿黑色旗袍的女人倚窗而立。她约莫二十七八岁,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,右手腕上缠着条小青蛇。见季长明上来,她微微颔首:"哈尔滨的季长明?"
季长明警惕地停下脚步:"您是?"
"沈墨衣。"女人声音很轻,却异常清晰,"奉天的柳仙弟子。"她手腕上的小蛇昂起头,吐出鲜红的信子。
季长明心头一跳。柳仙即蛇仙,在五仙中以神秘莫测著称。沈墨衣身上有种危险的气息,像是淬了毒的银针,美丽而致命。
"听说你处理了一桩'换命'案?"沈墨衣走近一步,季长明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草药香,"知道那术法的来历吗?"
季长明摇头:"只是碰巧..."
"碰巧?"沈墨衣轻笑,"那你可真是'福星高照'。"她突然伸手按在季长明锁骨处,"狐仙的债,不好还吧?"
剧痛袭来,季长明闷哼一声后退。沈墨衣却已经转身下楼,背影袅袅如烟。只有她最后那句话飘进季长明耳朵:"晚上小心饭菜。"
丙字号房狭小阴暗,唯一的窗户正对着一堵灰墙。季长明检查了房间每个角落,在床底下发现一小撮灰白色毛发——像是某种大型犬类的毛,但更粗硬些。
他想起师父说过,五仙大会不总是太平。各路仙家聚在一起,难免有恩怨。弟子们有时会成为仙家斗法的棋子,甚至牺牲品。
傍晚六点半,季长明用符水洗了脸,在门框上贴了张隐息符,这才下楼赴宴。后院张灯结彩,摆了十几张大圆桌。奇怪的是,每张桌子中央不是菜肴,而是一个造型各异的香炉。
"新来的?坐这儿。"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头向季长明招手。他桌上放的是个黄铜狐头香炉,显然是狐仙一脉的席位。
季长明刚坐下,老头就压低声音说:"胡三爷让我照看你。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,别出声,别乱动。"
话音刚落,一阵刺耳的铜锣声响起。所有人齐刷刷站起来,面向正北的主桌。那里坐着五位老者,应该就是本届的五仙掌教。
"甲子轮回,五仙聚首。"居中穿黄袍的老者开口,声音洪亮如钟,"依祖制,先祭天地,再论恩怨。"
五位掌教同时点燃手中线香,插入各自面前的香炉。青烟升腾而起,在空中交织成五兽形状:狐、黄鼠狼、刺猬、蛇、鼠。
季长明看得入神,突然感到桌下有人踢了他一脚。是那个褶子脸老头,正用眼神示意他看对面桌子——沈墨衣独自坐在柳仙席上,正用筷子在碗里挑拣着什么。
顺着她的筷子,季长明看到碗底有几粒黑色的东西,像是某种种子。沈墨衣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,微微摇头,示意他别声张。
"开宴!"
随着这声吆喝,几十个穿红马褂的服务员端着菜肴鱼贯而入。季长明这桌上了道"狐仙醉鸡",鸡头朝北,鸡嘴里含着颗红枣。
褶子老头撕下只鸡腿塞给季长明:"吃吧,没问题的。"
季长明刚要咬,突然想起沈墨衣的警告。他假装被呛到,弯腰咳嗽时迅速从褡裢里摸出根银针插进鸡肉。针尖立刻变黑了。
"怎么?"老头察觉有异。
季长明摇摇头,把鸡腿放在碗里没动。老头眼神一凛,也不再碰那道菜。其他桌推杯换盏好不热闹,唯独他们这桌异常安静。
酒过三巡,主桌上的黄袍老者突然拍案而起:"灰老三!你徒弟干的好事!"
对面一个干瘦老头冷笑:"黄老邪,少血口喷人!"
"我门下三个弟子上月暴毙,身上都有鼠咬痕迹!"黄袍老者怒喝,"除了你们灰家,谁会使这等阴毒手段?"
灰老三不甘示弱:"放屁!我还有人证,你黄家勾结'长生会',偷学禁术!"
"长生会"三字一出,全场哗然。季长明心头一震——周万城临死前提过这个组织!
争吵间,没人注意到一个服务员悄悄靠近主桌,手里托盘下寒光一闪。季长明刚要出声警告,主桌上的柳仙掌教——一个银发老妪——突然甩出手中筷子。
"嗖"的一声,筷子穿透那服务员的右手腕。托盘落地,一把匕首当啷作响。服务员惨叫一声,转身就跑,却被沈墨衣腕上的小青蛇飞射而出,咬中后颈,当场倒地抽搐。
"拿下!"黄袍老者大喝。
几个壮汉冲上前按住刺客。掀开他的衣领,后颈处赫然有个暗红色的符咒印记,形如滴血的眼睛。
"血瞳咒!"有人惊呼,"是'观阴派'的人!"
场面顿时大乱。各派弟子纷纷亮出法器,警惕地环顾四周。季长明被挤到墙角,突然有人拉住他的袖子——是沈墨衣。
"跟我来。"她低声道,"有人要见你。"
两人溜出混乱的宴席,来到聚仙楼后的小树林。月光下,一个佝偻身影站在枯树下,正是胡三爷。
"季小子,"胡三爷咳嗽着说,"知道为啥叫你来不?"
季长明摇头。
"最近三个月,东北出马弟子死了九个,失踪七个。"胡三爷从怀里掏出叠照片,"都是好手,死因蹊跷。"
照片上是一具具尸体,有的浑身长满兽毛,有的口鼻爬出虫豸,最诡异的一具像是被抽干了血肉,只剩皮包骨。
"这是..."季长明胃里一阵翻腾。
"反噬。"沈墨衣冷冷道,"他们的仙家突然收走了全部精气。"
胡三爷点头:"更怪的是,这些人生前都在查一件事——"他盯着季长明的眼睛,"长生会和换命术。"
季长明心跳加速:"王丽奶奶的换命术和这有关?"
"不止。"胡三爷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展开是半张烧焦的黄纸,"这是在周万城别墅找到的,认识上面的符文不?"
季长明仔细辨认,突然倒吸一口凉气——纸上残存的符文,和王丽奶奶笔记本里记载的"换命术"如出一辙!
"长生会是个秘密组织,专门收集各类续命邪术。"沈墨衣解释道,"他们用金钱美色诱惑一些心术不正的出马弟子,换取秘法。"
"周万城是其中一员,"胡三爷接话,"他找王老太太要的是'借寿术',没想到老太太给了他假的,这才惹来杀身之祸。"
季长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:"那真正的借寿术在哪?"
胡三爷和沈墨衣对视一眼:"这就是问题所在。我们怀疑,长生会已经拿到了部分内容,正在...试验。"
远处传来嘈杂声,似乎有人在找他们。胡三爷匆匆塞给季长明一张纸条:"明天中午,镇东土地庙见。小心饭菜——有人不想让你活着查出真相。"
回房后,季长明检查了纸条,上面只有四个字:"五毒俱全"。他正琢磨含义,突然听到窗外有细微的沙沙声,像是鳞片摩擦砖墙。
他悄悄摸到窗边,猛地拉开窗帘——沈墨衣的小青蛇正盘在窗台上,嘴里叼着个小小的油纸包。见了他,小蛇放下纸包,迅速溜走了。
纸包里是三粒腥臭的黑色药丸,和师父给他的"镇阳丹"很像,但气味更刺鼻。季长明犹豫片刻,吞下一粒。片刻后,锁骨处的灼痛感减轻了些。
"以毒攻毒..."他恍然大悟。沈墨衣看出他被仙家反噬,这是柳仙一脉的解毒丹。
刚躺下不久,走廊传来脚步声,停在他门前。季长明屏住呼吸,手摸向枕下的桃木剑。门把手轻轻转动,但隐息符起了作用,门外的人似乎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。
"咔嚓"一声轻响,门缝底下塞进来一张黄纸。季长明等脚步声远去才捡起来,纸上用血画了只独眼,正中央写着个"死"字。
"血瞳咒..."季长明想起宴会上那个刺客身上的标记。看来他真的惹上麻烦了。
次日清晨,季长明被尖叫声惊醒。聚仙楼外挤满了人,他挤进去一看,顿时头皮发麻——昨晚那个褶子脸老头死在了自己房里,全身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,嘴巴大张,舌头肿得塞满了口腔。
最骇人的是他的右手,五指扭曲成爪状,死死抓着自己的左胸,像是要把心脏掏出来。而裸露的胸口上,赫然有个暗紫色的狐头印记,和季长明锁骨上的一模一样。
"又一个..."身后传来沈墨衣的声音,"这是第七个了。"
季长明转头,发现她脸色异常苍白:"什么意思?"
"七日前,吉林一个狐仙弟子也是这么死的。"沈墨衣压低声音,"仙家反噬,抽干精气。但奇怪的是..."她指了指尸体,"他身上的印记颜色。"
季长明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——这印记的颜色和他一样,都是暗紫色,而非正常的朱红。
"胡三爷在哪?"季长明突然问。
沈墨衣摇头:"从昨晚宴会就不见了。我担心..."
话没说完,人群突然分开,三个穿黑袍的人走进来,为首的是昨晚主桌上的灰仙掌教灰老三。他看了眼尸体,冷笑道:"又是狐仙一脉。胡三爷呢?该给个交代吧?"
没人回答。灰老三哼了一声,命人抬走尸体。临走时,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季长明:"年轻人,有些浑水蹚不得。"
中午,季长明和沈墨衣如约来到土地庙。破败的小庙里空无一人,香案上积了厚厚的灰尘。两人等了一刻钟,胡三爷始终没出现。
"不对劲。"沈墨衣腕上的小蛇不安地游动,"胡三爷从不食言。"
季长明检查了香案,在烛台下发现张纸条,上面潦草地写着:"五仙内鬼,勿信任何人。找老刺猬。"
"老刺猬?"沈墨衣皱眉,"白仙郭老爷子?"
突然,小蛇昂起头,发出"嘶嘶"的警告声。庙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,至少有五六个人。
"走!"季长明拉起沈墨衣翻窗而出。他们刚躲进庙后的灌木丛,三个黑衣人便闯了进来,为首的正是灰老三的徒弟。
"搜!"那人厉声道,"师父说了,活要见人死要见尸!"
两人屏息静气,等那群人离开才敢动弹。季长明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——事情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。五仙内部有叛徒,胡三爷下落不明,而他这个局外人莫名其妙成了关键人物。
"接下来怎么办?"沈墨衣问。小蛇已经缩回她的袖中,只露出个警惕的小脑袋。
季长明摸了摸锁骨处的印记,疼痛感比早晨更剧烈了:"先找郭老爷子。然后..."他想起纸条上的警告,"我们得搞清楚,到底是谁在猎杀出马弟子,又为什么要收集这些邪术。"
沈墨衣突然抓住他的手腕:"你的印记...颜色更深了。"
季长明低头一看,不禁毛骨悚然——原本暗紫色的狐头印记,现在边缘开始泛黑,像是被火烧过的纸。而随着颜色的变化,一股陌生的躁动在血脉中蔓延,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他体内破壳而出...
季长明在溪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时,差点没认出来。那张苍白的脸上,眼睛下方挂着两团青黑,像是被人狠狠揍过。更可怕的是,他的瞳孔在阳光下呈现出不自然的细长状,像极了狐狸的眼睛。
"你的情况比我想的严重。"沈墨衣蹲在旁边,递给他一块湿布,"仙家反噬分三个阶段:印记变色、形貌改变、最后..."她顿了顿,"魂魄易主。"
季长明擦着脸,锁骨处的印记传来阵阵刺痛:"还有多久?"
"按现在的速度...最多七天。"沈墨衣腕上的小青蛇探出头,轻轻碰了碰季长明的手腕,像是在测量什么,"而且你昨晚又请仙上身了,加速了进程。"
季长明默然。昨晚为摆脱灰老三手下的追踪,他不得不再次请狐仙借力。现在每次请仙都像在饮鸩止渴,但眼下别无选择。
"先找郭老爷子。"他站起身,突然一阵眩晕,赶紧扶住旁边的树干。树皮在他掌心留下几道血痕——不知何时,他的指甲变得又尖又长。
沈墨衣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个小瓷瓶:"柳仙的'青灵散',能暂时压制反噬。"她倒出些绿色粉末按在季长明锁骨处,一阵清凉暂时缓解了灼痛。
"为什么帮我?"季长明直视她的眼睛,"五仙大会上,柳仙一脉明显置身事外。"
沈墨衣收起瓷瓶,小蛇顺着她的手臂游到肩头:"我师父三年前失踪,最后见的正是郭老爷子。"她声音低了下去,"尸体找到时,胸口有个洞...心脏不见了。"
季长明倒吸一口凉气。在出马仙的传说中,只有一种邪术需要活取心脏——"五鬼搬运"中的祭品。
两人沿着山路向白河镇东北方向行进。据沈墨衣说,白仙一脉的堂口在个叫刺猬沟的地方,那里盛产药材,也是郭老爷子隐居之处。
路上经过几个小村庄,奇怪的是,家家户户门楣上都挂着刺猬形状的草编饰物,有些还涂成了白色。
"避邪的。"沈墨衣解释,"白仙一脉出事后,附近村民怕被牵连。"
"出了什么事?"
"过去半年,十七个白仙弟子,死了十三个,剩下四个...疯了。"沈墨衣的声音有些发抖,"发疯的人都说看见了'白毛鬼',然后就开始自残,有的甚至咬断了自己的舌头。"
季长明想起聚仙楼里那个褶子脸老头的死状——也是自己抓向胸口。这两者有关联吗?
正午时分,他们来到一个荒废的村落。杂草丛生的土路两旁,房屋破败不堪,有几间甚至被烧成了空壳。村中央有座稍大的建筑,门楣上挂着块歪斜的匾额,依稀可见"白仙堂"三字。
"就是这里。"沈墨衣示意季长明小心,"白仙堂口废弃后,据说常有怪事。"
堂内昏暗潮湿,供桌上积了厚厚的灰尘。奇怪的是,正中的白仙塑像不见了,只留下个底座。四周墙壁上布满抓痕,有些还带着暗红色的血迹。
季长明蹲下身,发现地板缝隙里有些白色的小硬块。捡起来一看,竟是半截牙齿——人类的牙齿。
"有人在这里搏斗过..."他刚开口,突然听到细微的"沙沙"声,像是很多小脚在木板上爬行。
沈墨衣的小青蛇猛地竖起身体,发出急促的"嘶嘶"声。下一秒,十几只白刺猬从供桌下、墙角缝隙里钻出来,将两人团团围住。
这些刺猬比寻常的大一圈,背上的刺根根直立,小眼睛泛着诡异的红光。最奇怪的是它们的行为——不是蜷缩防御,而是像狼群一样呈包围之势。
"不对劲..."沈墨衣慢慢后退,"白仙家的刺猬从不攻击人..."
话音未落,一只体型较大的刺猬突然冲向季长明,背上的刺如箭般射来!季长明侧身闪避,还是被几根刺擦破了手臂。更可怕的是,那些刺落地后竟然像活物一样扭动着向他爬来!
"是蛊!"沈墨衣惊呼,迅速从腰间抽出把短刀割破手掌,将血洒向那些诡异的刺,"柳仙血,破百毒!"
血滴接触到刺的瞬间,冒出一股青烟,刺停止了蠕动。其他刺猬见状,发出尖利的吱吱声,一齐扑了上来。
季长明从褡裢里抓出把糯米混合朱砂撒出去,同时念道:"天地玄宗,万炁本根..."糯米落地形成个简易的结界,暂时阻隔了刺猬的进攻。
"它们被控制了!"沈墨衣边退边说,"白仙家的灵兽不可能怕驱邪咒!"
最大的那只刺猬突然人立而起,腹部竟露出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!它发出声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叫,所有刺猬同时炸开背刺,如雨般射向两人。
千钧一发之际,季长明咬破手指在掌心画了道血符,拍向地面:"狐火燎原!"
幽蓝色的火焰从地面窜起,形成一道火墙。大部分刺被烧成灰烬,少数穿过的也被沈墨衣用刀挡下。刺猬们发出凄厉的惨叫,四散逃窜,只有那只最大的留在原地,腹部的人脸扭曲着,竟开口说话了:
"走...快走...他们在等你们..."
话音刚落,刺猬的身体突然膨胀,然后"砰"地爆开,血肉横飞。季长明躲闪不及,被几滴血溅到脸上,火辣辣的疼。等烟雾散去,地上只剩下一滩黑血和几颗带血的人牙。
"这是...什么邪术?"季长明声音发颤。能将灵兽改造成这样,施术者的道行深不可测。
沈墨衣脸色惨白:"不是法术...是药。"她指着黑血中几粒未融化的白色晶体,"长生会特制的'狂仙散',能强行激发灵兽潜能,但会烧毁神智。"
离开白仙堂,两人更加警惕。季长明脸上的伤口开始溃烂,沈墨衣用青灵散给他敷上,暂时止住了恶化。
"郭老爷子如果还活着,一定在刺猬沟最深处的药圃。"沈墨衣展开张手绘地图,"那里有天然屏障,易守难攻。"
通往刺猬沟的山路越来越窄,最后几乎被灌木完全掩盖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,混合着某种腐败的甜腥。季长明锁骨处的印记开始剧烈疼痛,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丝在里面搅动。
"快到了。"沈墨衣拨开最后一丛灌木,突然僵在原地,"天啊..."
眼前的景象让季长明胃部痉挛——药圃周围的树上挂满了刺猬的尸体,全都开膛破肚,有些还在滴血。圃中的草药被践踏得一片狼藉,中央的空地上用血画了个复杂的阵法,五个角上各摆着个陶罐。
季长明强忍恶心走近查看,发现陶罐里装着不同的器官:心脏、肝脏、脾脏、肺和肾脏,全都新鲜得像是刚取出来的。
"五鬼搬运..."沈墨衣声音发抖,"但不对...五鬼搬运只需要一个心脏作为引子..."
季长明突然明白了:"是五仙!他们在用五仙对应五脏!"他指着那些罐子,"狐心、黄鼠狼肝、白仙脾、柳仙肺、灰仙肾...这是要..."
"五仙夺舍。"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药圃深处传来。
两人循声望去,只见一个白发老人半靠在石壁上,胸口缠着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。他右手握着把药锄,左手却不见了,腕处包扎着草药。
"郭老爷子!"沈墨衣冲过去扶住老人。
老人——正是他们寻找的白仙掌教郭老爷子——虚弱地摆摆手:"丫头...终于来了..."他浑浊的眼睛看向季长明,"胡老三...怎么样了?"
季长明摇头:"失踪了。他留信让我们找您。"
郭老爷子苦笑:"晚了...都晚了..."他示意季长明靠近,"孩子...你身上的反噬...是有人故意为之..."
季长明心头一震:"什么意思?"
"长生会...不止收集续命术..."郭老爷子每说几个字就要喘口气,"他们在试验...将仙家力量...转移到普通人身上..."他艰难地抬起残臂,指向季长明锁骨,"你的狐仙...被做了标记...他们想要..."
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。沈墨衣赶紧取出青灵散想给老人敷上,却被他拒绝:"没用了...丫头...听我说..."他抓住沈墨衣的手,"五仙内鬼...是..."
突然,一支弩箭破空而来,正中郭老爷子咽喉!老人瞪大眼睛,手指在空中抓了几下,最终无力垂下。
"谁!"季长明转身,看到树林里人影一闪。他拔腿就追,却被沈墨衣拉住。
"别!可能是调虎离山!"她警惕地环顾四周,"先看看郭老要说什么。"
两人检查郭老爷子的左手,发现他在掌心用血画了个奇怪的符号:一个圆圈,里面是五角星,但缺了一角。
"五仙缺一..."沈墨衣皱眉,"什么意思?"
季长明突然想到什么,翻出郭老爷子的衣领——后颈处果然有个淡淡的印记,但不是血瞳咒,而是一个残缺的五角星。
"我明白了!"他声音发颤,"五仙内鬼不是一个人...是四个!五仙掌教中,四个已经投靠了长生会,只有郭老爷子宁死不从!"
沈墨衣倒吸一口凉气:"所以那些发疯的白仙弟子...是被自己人灭口的?"
季长明点头,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锁骨蔓延到全身。他跪倒在地,看到自己的手正在发生变化——指甲变得更长更尖,手背上浮现出淡红色的绒毛。
"不好...反噬加速了..."沈墨衣急忙取出更多青灵散,但这次粉末刚碰到皮肤就变成了黑色。
"没用的..."季长明咬牙站起来,"郭老说这是人为的...我怀疑..."他痛苦地喘息着,"我师父...可能也参与了..."
沈墨衣震惊地看着他:"你师父?"
"他...最近半年行踪诡秘..."季长明回忆道,"而且...我处理王丽家的事...就是他推荐的..."
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犬吠。沈墨衣一把拉起季长明:"走!追兵来了!"
两人跌跌撞撞地逃进密林。季长明的视线开始模糊,世界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红色。他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,贪婪地吞噬着他的意识...
"坚持住!"沈墨衣架着他前行,"我知道个地方能暂时躲藏..."
季长明努力集中精神,但耳边不断响起低语,像是无数狐狸在窃窃私语。他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真实,直到沈墨衣突然停下脚步——
前方林间空地上,站着个穿灰袍的老者,手持拂尘,正微笑地看着他们。
"师父..."季长明浑身冰冷。眼前之人,正是他多年未见的师父,还俗道士马三清。
"好徒儿,"马三清的声音温和如昔,"为师等你多时了。"
"师父..."季长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。马三清站在月光下,灰袍纤尘不染,面容比他记忆中年轻许多,几乎看不出皱纹。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——瞳孔在暗处泛着淡淡的黄光,和季长明现在的眼睛一模一样。
"好徒儿,你长大了。"马三清微笑着,目光扫过季长明锁骨处的印记,"看来狐仙很喜欢你。"
沈墨衣挡在季长明前面,小蛇昂首吐信:"马道长,郭老爷子刚被灭口。"
"我知道。"马三清轻挥拂尘,"那老顽固不识时务。"他看向季长明,"徒儿,你脸色很差,需要调理。"
季长明强忍体内翻腾的痛楚:"师父...郭老说五仙中有内鬼..."
"内鬼?"马三清轻笑,"这叫择良木而栖。"他突然抬手,一道金光从拂尘射出,击中沈墨衣胸口!
沈墨衣闷哼一声倒地,小蛇闪电般窜向马三清,却在半空中被无形的力量掐住,痛苦地扭动着。
"师父!住手!"季长明想冲上去,却被一阵剧痛击倒。他跪在地上,看到自己的手已经完全变形——指甲变成黑色利爪,手背覆盖着淡红色的绒毛。
马三清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的变化:"比我预计的快。看来王丽家的'换命术'确实是个好引子。"
"你...早就知道?"季长明艰难地抬头。
"当然。"马三清走近,俯视着他,"从你出生起,每一步都在计划中。二十年前那场仪式,十年前的收徒,半年前安排你处理王丽家的案子..."他轻笑,"甚至你现在的痛苦,都是必经之路。"
季长明脑中轰然作响。王丽家的案子是师父一手安排的?那老太太的怨灵、周万城的死...都是计划的一部分?
"为什么..."他声音嘶哑。
马三清蹲下身,与他平视:"因为你是特别的,徒儿。你不是普通出马弟子..."他手指轻点季长明锁骨处的印记,"你体内流着狐仙的血。"
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季长明的记忆。他从小就做同一个梦:血色月光下,一个女人在祭坛上痛苦嘶吼,周围站着五个黑影...
"二十年前,长生会找到个命格特殊的女子。"马三清的声音如同梦呓,"我们用秘法让她怀上仙胎,九月后生下了你。"他眼中闪烁着狂热,"人造的半仙之体,能完美承载仙家力量而不被反噬!"
季长明胃部痉挛,干呕起来。他不是人...也不是仙...只是个实验品?
"本来计划很顺利。"马三清站起身,"但你体内的狐血一直沉睡,直到处理王丽家的事频繁请仙,才终于激活了它。"他满意地看着季长明身上的变化,"现在,只差最后一步了。"
季长明突然想起什么:"郭老爷子说...你们在搞'五仙夺舍'..."
马三清大笑:"聪明!但不是'夺舍',是'归位'!"他张开双臂,"千年以来,五仙力量分散,我们只是要将其重新聚合,打开阴阳界限!"
身后的沈墨衣突然暴起,一把短刀刺向马三清后心!马三清头也不回,拂尘一挥,沈墨衣就像撞上无形墙壁般弹开,重重摔在地上。
"柳仙丫头,别急。"马三清冷笑,"你师父当年也像你这么倔,结果呢?心脏成了仪式的第一块拼图。"
沈墨衣嘴角溢血,小蛇奄奄一息地爬回她袖中:"你们...疯了...打破阴阳平衡会..."
"会怎样?"马三清打断她,"会让少数人获得近乎神明的力量!"他眼中黄光大盛,"周万城那种蠢货只想着续命,而我们...我们要的是永生不死,与天地同寿!"
季长明趁他说话时,悄悄从褡裢摸出最后一张黄符,沾了自己爪上的血,突然拍向马三清胸口:"天地无极,乾坤借法!"
符纸燃烧起来,马三清闷哼一声后退几步,道袍前襟焦黑一片。但他很快稳住身形,脸上笑意更浓:"好!这才像我的徒弟!"他拂尘一挥,"不过该结束了。"
一股无形巨力将季长明提起,重重砸在树干上。肋骨断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,口中充满铁锈味。他模糊地看到马三清走近,手里多了个青铜小刀。
"放心,不疼的。"马三清柔声说,"只要取你一点心头血,仪式就能完成了。"
刀尖抵上季长明胸口时,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从体内爆发。他感到某种东西在血管里苏醒,如岩浆般滚烫。锁骨处的印记灼烧般疼痛,然后——
"啊!"马三清突然惨叫后退。
季长明低头,看到自己胸前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。更惊人的是,他全身的毛发正在疯长,脸部轮廓向前突出,耳朵变尖上移...他在变成狐狸!
"不可能!"马三清震惊地瞪大眼睛,"未完成仪式怎么可能...除非..."他突然明白了什么,脸色大变,"原来如此!胡三太爷,你算计我!"
季长明听不懂他的话,只感到一股原始的力量充斥全身。他仰天长啸,发出的却是狐狸的尖啸!四肢着地,他本能地扑向马三清,速度快如闪电。
马三清仓促应战,拂尘与利爪相击,火花四溅。十几个回合后,马三清道袍已被撕成碎片,身上布满血痕。但他反而笑了:"好!太好了!这样你的血更有价值!"
他忽然掏出一个铜铃,摇动时发出刺耳的声响。季长明头痛欲裂,动作迟缓下来。马三清趁机咬破手指,在空中画了道血符:"天地玄宗,万神朝礼...缚!"
血符化作红光缠住季长明,将他牢牢捆住。马三清喘息着走近,青铜小刀再次举起:"徒儿,你终究逃不出为师的手..."
"嗖!"一支箭突然射穿马三清持刀的手。他痛呼一声转头,看到沈墨衣半跪在地,手中拿着个精巧的弩。
"贱人!"马三清大怒,正要出手,地上的季长明突然暴起,完全兽化的利爪划过他的咽喉!
鲜血喷涌而出。马三清踉跄后退,捂住脖子,眼中满是不可置信。他张嘴想说什么,却只吐出几个血泡,然后直挺挺地倒下,死不瞑目。
季长明站在尸体前,全身颤抖。兽化的特征正在消退,但体内那股力量仍在奔涌。他转向沈墨衣,后者警惕地后退了一步。
"季...长明?"她试探地叫他的名字。
季长明想回答,却发出一声低吼。他痛苦地抱住头,感觉两个意识在脑中撕扯——一个是人类季长明,一个是觉醒的狐仙。
沈墨衣小心翼翼地靠近,从布袋里取出个青玉小瓶:"喝下去...能帮你稳定心神..."
瓶中液体腥甜中带着苦涩,像血混合了草药。喝下后,季长明感到沸腾的血液稍稍平静,喉咙也能发出人声了:"谢...谢..."
"别说话。"沈墨衣扶他坐下,"你刚才强行觉醒,对身体负担太大。"她检查了马三清的尸体,从他怀中搜出几张符纸和一本小册子。
册子上的内容让她倒吸一口冷气:"季长明...你看这个..."
潦草的笔记记载着一个名为"五仙归位"的仪式:需要集齐五仙血脉、五件法器和五个特定时辰。最后一行写着:"甲子年甲子月甲子日,白河镇聚仙楼,狐心为引..."
"明天就是甲子日。"季长明声音嘶哑,"他们要完成仪式..."
沈墨衣翻到下一页,突然僵住。那是一份名单,列着五个名字,其中四个已经被划掉:柳仙掌教白婆婆、黄仙掌教黄老邪、灰仙掌教灰老三、白仙掌教郭老爷子...最后一个赫然是——狐仙掌教胡三太爷。
"胡三爷..."季长明想起那个电话,"是他叫我来五仙大会的..."
沈墨衣快速翻看,在最后一页发现张照片:五个年轻人站在祭坛前,中央是个大肚孕妇。季长明认出年轻时的马三清站在最左边,而最右边那个...分明是胡三爷!
"他们是一伙的..."季长明声音发抖,"但为什么胡三爷要帮我?"
照片背面写着日期和地点:1999年冬,狐仙洞。还有一行小字:"仙胎将成,各取所需。"
沈墨衣突然想到什么:"季长明...如果马三清说的是真的...你母亲..."
季长明胃部绞痛。那个梦中的女人...被五个男人围着...他不敢往下想。
远处传来嘈杂声和犬吠,追兵越来越近。沈墨衣拉起季长明:"能走吗?我们得赶在明天之前找到胡三爷。"
季长明勉强站起来,身体还在微微颤抖。兽化虽然消退,但他能感觉到——有什么东西永远改变了。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,能闻到百米外的血腥味,听到地下虫豸爬行的声音...
"等等。"他走向马三清的尸体,从腰间扯下块玉佩,"这是...师父从不离身的东西..."
玉佩入手冰凉,正面刻着"长生"二字,背面是个复杂的符文。季长明刚碰到它,就感到一阵眩晕,眼前闪过片段画面:一个黑暗的洞穴...血色的祭坛...女人的惨叫...
"季长明!"沈墨衣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,"追兵到了!"
两人跌跌撞撞地逃入密林。季长明体内的狐血让他能在黑暗中视物,他拉着沈墨衣避开一个个陷阱和追兵。但每跑一步,锁骨处的印记就灼热一分,仿佛在提醒他——时间不多了。
天亮前,他们来到一个隐蔽的山洞。沈墨衣在洞口撒了防追踪的药粉,然后点燃一小截蜡烛。昏黄的光线下,季长明的样子让她倒吸一口冷气——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狐狸般的竖瞳,脸上隐约可见红色的绒毛。
"我...还能维持多久人性?"季长明苦涩地问。
沈墨衣没有直接回答:"胡三爷给你的那本《狐仙志》里,有没有提过'血契'?"
季长明点头:"出马弟子与仙家的契约...但我是..."
"半仙之体。"沈墨衣接话,"理论上,你可以同时作为契约双方。"她犹豫了一下,"也就是说...你可以与自己结契...平衡体内的人性与狐血..."
季长明苦笑:"自己与自己结契?听起来像精神分裂。"
"总比完全兽化好。"沈墨衣从布袋里取出红线、铜钱和一张特制的黄纸,"我师父研究过半仙之体...这是她留下的方法。"
洞外传来隐约的狼嚎声,追兵越来越近。季长明知道别无选择:"怎么做?"
"用你的血,在黄纸上写下生辰八字和真名。"沈墨衣指导他,"然后分成两半,一半吞下,一半烧掉。"
季长明照做,但当要写名字时,他顿住了:"我的真名...是什么?"如果他的出生是个仪式,那"季长明"这个名字很可能也是假的。
沈墨衣也愣住了:"这...我不知道..."
季长明闭上眼,尝试回忆最早的记忆。五岁前的片段都很模糊,只有那个血色月光的梦反复出现。梦中...有人喊一个名字...
"阿蛮。"他突然说,"那个女人喊我'阿蛮'。"
"那就写这个。"沈墨衣递过笔。
血字落在黄纸上,诡异的是,血液自己流动起来,形成了两个镜像对称的名字。季长明将纸撕成两半,一半吞下,一半点燃。
灰烬落地的一刻,洞内突然卷起一阵狂风,蜡烛熄灭。黑暗中,季长明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重新排列、平衡...痛苦,但有序。
当沈墨衣重新点燃蜡烛时,季长明的外表已经基本恢复正常,只有眼睛还是竖瞳。锁骨处的印记变成了金银双色,一半朱红如初,一半银白如月。
"成功了吗?"沈墨衣紧张地问。
季长明点头,又摇头:"暂时平衡了...但不是长久之计。"他握了握拳,能感觉到两种力量在体内共存,像走钢丝般危险。
"足够了。"沈墨衣松了口气,"只要能撑到找到胡三爷..."
洞外突然传来一声长啸,不是狼嚎,而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叫声。季长明竖起耳朵:"是...猞猁?"
沈墨衣脸色大变:"黄家的人!他们驯养猞猁追踪!"她迅速熄灭蜡烛,"走!后山有条小路!"
两人刚冲出洞口,就被火把团团围住。十几个穿黄袍的人手持各种武器,为首的正是五仙大会上的黄袍老者——黄仙掌教黄老邪。
"找到你们了。"黄老邪狞笑,"马三清那废物,连个半成品都搞不定。"他看向季长明,"不过没关系...你的心脏照样能用。"
季长明护在沈墨衣前面:"胡三爷在哪?"
"胡老三?"黄老邪怪笑,"他背叛了长生会,自然在...该在的地方。"他一挥手,"拿下!要活的!"
黄袍人一拥而上。季长明感到体内两股力量同时沸腾,他仰天长啸,声音半人半狐...
季长明的啸声在山谷间回荡,半人半狐,刺破夜空。黄袍人们被这声音震得后退几步,连那些凶猛的猞猁都伏低身体,发出不安的呜咽。
"怕什么!"黄老邪厉喝,"不过是个半成品!"
季长明感到体内两股力量如洪水决堤,左半边身体滚烫如岩浆,右半边冰冷似寒铁。他低头看自己的手——左手已成完全的狐爪,覆盖着赤红毛发;右手仍是人形,但指甲变得漆黑尖锐。
"季长明..."沈墨衣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"记住血契...平衡..."
黄老邪突然甩出三张黄符,符纸在空中燃烧,化作三条火蛇扑来。季长明本能地挥爪,左手狐爪带起一道幽蓝狐火,将火蛇凌空击散。
"好!"黄老邪不怒反笑,"这才像样!"
他猛地扯开自己的黄袍,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——心口处有个碗口大的伤疤,里面嵌着颗跳动的、散发着黄光的奇异石头。
"知道这是什么吗?"黄老邪狞笑,"黄仙心!你师父帮我移植的...用我亲弟弟的心脏炼成的!"
季长明胃部翻腾。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黄老邪身上的气息如此怪异——那不是活人的气息,而是借尸还魂的邪术!
黄老邪双手结印,口中念念有词。地面突然隆起,数十只巨大的黄鼠狼破土而出,每只都有小牛犊大小,眼睛泛着诡异的绿光。
沈墨衣迅速从腰间抽出短刀,割破手掌将血涂在刀刃上:"柳仙借法,百毒不侵!"刀身泛起青光,她挡在季长明身侧,"我掩护你!"
季长明深吸一口气,尝试调动体内两股力量。左半身的狐血狂躁难驯,右半身的人血则虚弱无力。他想起血契的要义——不是对抗,而是平衡。
"阿蛮..."他默念母亲给的名字,感受其中蕴含的人性温暖;同时接纳"狐"的部分,承认它是自己与生俱来的另一半。
奇妙的事情发生了——两股力量不再互相撕扯,而是如阴阳鱼般开始旋转交融。季长明感到前所未有的清明,感官敏锐度倍增,能听到百米外树叶的摩擦声,闻到每个人身上的恐惧气味。
第一只巨黄鼠狼扑来时,季长明轻松闪避,右手的黑爪划过其腹部,带出一蓬腥臭的内脏。沈墨衣则游走在兽群中,青刀每次挥动都精准切断一只野兽的咽喉。
黄老邪见状,咬破手指在额头画了道血符:"请黄仙上身!"
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,脸部向前突出,长出胡须和尖耳,转眼间变成了半人半黄鼠狼的怪物。更可怕的是,心口那块"黄仙心"开始剧烈跳动,散发出刺目的黄光。
"徒儿!"变形的黄老邪声音尖利,"让为师看看马三清教了你多少!"
他闪电般扑来,利爪直取季长明咽喉。季长明勉强架住,却被巨大的冲击力撞飞数米,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。
"季长明!"沈墨衣想救援,却被几只巨黄鼠狼缠住。
黄老邪不给喘息之机,再次扑来。这次季长明不再硬接,而是利用新获得的速度和敏捷闪避反击。两人(或者说两怪)在月光下化作两道残影,狐爪与黄鼠狼爪碰撞出刺耳声响和点点火星。
二十回合后,季长明渐落下风。他对新力量的掌控还不熟练,而黄老邪则老辣狠毒,招招致命。一次闪避不及,季长明左肩被撕开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。
血腥味似乎刺激了黄老邪,他攻势更猛:"你的心脏将完成仪式!五仙归位,就在今朝!"
危急关头,沈墨衣终于摆脱纠缠,将短刀掷向黄老邪后心。刀身刺入数寸就被肌肉夹住,但这一分神足够季长明反击——他狐爪直插黄老邪心口的"黄仙心"!
"啊!"黄老邪发出凄厉惨叫,踉跄后退,"你...你敢..."
季长明不给机会,乘胜追击。但就在他即将给予致命一击时,黄老邪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,从怀中掏出个铜铃猛摇!
铃声刺耳,季长明脑中顿时如千万根针扎般剧痛。更可怕的是,这铃声似乎激活了他体内某种禁制——左半身的狐血突然暴走,开始侵蚀右半身的人性!
"马三清没告诉你吗?"黄老邪狞笑,"你体内的禁制铃...每个长生会核心成员都有一个!"
季长明跪倒在地,身体不受控制地进一步兽化。绒毛覆盖全身,尾椎处一阵剧痛,一条赤红狐尾刺破裤子钻出...
"季长明!"沈墨衣冲过来,试图帮他,却被一爪拍开,胸前顿时鲜血淋漓。
黄老邪大笑:"看啊!你的小情人要被你亲手杀死了!"
季长明在失控边缘挣扎。兽性如潮水般涌来,即将淹没最后的人性理智。就在此时,他锁骨处的金银印记突然同时发光,一股清凉之意从丹田升起,暂时压制了暴走的狐血。
"血契..."他模糊地想,"自己与自己的约定..."
借着这短暂的清明,季长明用尽最后力气扑向黄老邪,不是用爪,而是用人类的方式——紧紧抱住对方,然后向悬崖边滚去!
"你疯了!"黄老邪惊恐大叫,"下面是——"
两人一起坠入深谷。下落过程中,季长明恍惚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轻语:"阿蛮...活下去..."
不知过了多久,季长明在剧痛中醒来。他躺在谷底溪流边,全身骨头像是碎了大半。不远处,黄老邪的尸体挂在树杈上,心口的"黄仙心"已经碎裂。
"沈...墨衣..."他艰难地爬起,发现自己恢复了人形,但每动一下都疼得眼前发黑。
谷底雾气弥漫,能见度极低。季长明拖着伤体沿溪流行走,希望能找到出路。走着走着,雾气突然变浓,四周景象扭曲变幻——
他站在一个山洞前,洞口挂着红布,里面传来女人痛苦的呻吟和男人的念咒声。季长明知道这是幻象,却无法抗拒地走进去。
洞内,五个男人围着一个石台,台上绑着个大肚子孕妇。季长明认出年轻时的马三清、黄老邪、灰老三、郭老爷子...还有胡三太爷!五人正在举行某种仪式,孕妇腹部被画满诡异符文,痛苦地扭动着。
"再坚持一下,"胡三太爷柔声说,"很快就结束了..."
"畜生!"孕妇嘶吼,"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!"
马三清冷笑:"做鬼?你以为我们还会给你这个机会?"他举起一把青铜刀,"仙胎出世之时,就是你魂飞魄散之日!"
季长明想冲上去阻止,却穿透了幻象。场景转换到孕妇临盆,她生下孩子后,五人立刻用特制的银针刺入婴儿心口,取出一滴心头血滴在准备好的符纸上。
"成了!"黄老邪大笑,"半仙之血!"
孕妇虚弱地伸出手:"孩子...给我看看..."
胡三太爷将婴儿递过去,孕妇突然咬破手指,在孩子眉心画了道血符:"阿蛮...记住娘..."话音未落,马三清的青铜刀已刺穿她心脏!
幻象破碎,季长明跪在溪边干呕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现在他明白了——那个孕妇是他母亲,而胡三太爷...很可能是他生父。母亲临死前用秘法保护了他,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抵抗禁制铃的影响。
"原来如此..."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雾中传来。
季长明抬头,看到胡三太爷靠坐在不远处的大石旁,胸口有个骇人的血洞,脸色灰白如死人。
"胡三爷!"季长明踉跄着爬过去,"您怎么..."
"被黄老邪暗算..."胡三爷咳嗽着,嘴角溢出血沫,"但我算到你会坠落...特意在此等候..."
季长明有千万个问题想问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胡三爷似乎明白他的心思,苦笑道:"是的...我是你生父...当年我一时糊涂,参与长生会的计划...直到你母亲死后,我才醒悟..."
他艰难地从怀中掏出块残缺的玉璧:"这是...五仙盟约的碎片...当年五仙祖师立约,各自镇守一方阴阳...长生会想集齐五块,打破盟约..."
"为什么?"季长明接过玉璧,触手冰凉。
"为了...复活一个人..."胡三爷气息越来越弱,"长生会的创立者...明朝的妖道刘长生...他当年被五仙联手封印...现在他的信徒要..."
话未说完,胡三爷突然瞪大眼睛,看向季长明身后:"小心!"
季长明本能地翻滚躲避,一道黄光擦着他头皮飞过。转头看去,本该死去的黄老邪站在溪对岸,胸口的大洞被黄光填补,面目全非的脸上只有疯狂。
"差点就成功了!"黄老邪嘶吼,"把玉璧交出来!"
胡三爷用尽最后力气推了季长明一把:"跑...去聚仙楼...阻止仪式..."说完,他身体突然燃烧起来,不是普通的火焰,而是幽蓝色的狐火!
"老狐狸!"黄老邪惊恐后退,"你竟敢自焚元神!"
胡三爷在火焰中化为一只巨大的火狐,扑向黄老邪。两股力量相撞,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。季长明被冲击波掀飞,落入溪水中...
再次醒来时,天已微亮。溪谷恢复了平静,只有岸边焦黑的痕迹昭示着昨晚的激战。季长明浑身湿透,但惊讶地发现伤势好了大半——半仙之体的恢复力远超常人。
他检查周身,发现胡三爷给的玉璧还在,紧紧攥在手中。远处传来沈墨衣的呼唤声,季长明循声找去,在一处岩缝中发现了伤痕累累的她。
"你...还活着..."沈墨衣虚弱地笑了,"我差点以为..."
季长明帮她包扎伤口,简单讲述了谷底所见。沈墨衣听完神色凝重:"今天是甲子日...如果长生会要在聚仙楼完成仪式..."
"我们必须阻止。"季长明扶她起来,"但黄老邪死了,还有谁主持仪式?"
沈墨衣脸色一变:"灰老三!他一直没露面...我早该想到..."
两人互相搀扶着寻找出路。途中,季长明感到锁骨处的印记微微发热,似乎在指引方向。跟随这种感觉,他们来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口。
"这是..."沈墨衣惊讶地看着洞口熟悉的符文,"狐仙洞!你出生的地方!"
洞内幽深黑暗,但季长明能清晰视物。最深处是个圆形石室,中央的石台还残留着暗黑血迹。石壁上刻满了符文,有些正是季长明在母亲幻象中见过的。
"看这里。"沈墨衣指向一面墙,上面刻着幅壁画:五只形态各异的兽首人围着一块发光玉璧,上方是个模糊的人形黑影。
"五仙盟约..."季长明轻触壁画,突然一阵刺痛——玉璧碎片割破了他的手掌,血滴在壁画上。奇异的是,血液被壁画吸收,那些符文开始发光!
一个温柔的女声在洞中回荡:"阿蛮...我的孩子..."
石室中央浮现出个半透明的女子身影,穿着二十年前的粗布衣裳,面容憔悴但眼神温柔。季长明瞬间认出——这是他的母亲!
"娘..."他声音哽咽。
"时间不多..."灵体轻语,"听好...要阻止仪式,必须破坏五仙法器的共鸣...玉璧是关键...但需要五仙血脉激活..."
她指向季长明:"你身具狐血...可以替代胡三爷..."又指向沈墨衣,"她体内有柳仙血脉...是白婆婆的传人..."
沈墨衣震惊:"我?"
"是的...你师父早知道...所以选你为衣钵传人..."灵体越来越淡,"找到其他三人...用血激活玉璧...然后..."
话未说完,灵体突然扭曲消散,仿佛被什么强行拖走。洞外传来诡异的铃铛声,和昨晚黄老邪摇的一模一样!
"走!"季长明拉起沈墨衣,"去聚仙楼!"
两人抄近路赶往白河镇。一路上,季长明感到体内两股力量在玉璧影响下趋于平衡。他隐约明白了母亲的意思——要阻止仪式,不是靠蛮力,而是用正确的能量引导。
正午时分,他们混入前往聚仙楼的人群。今天的聚仙楼张灯结彩,门口站着两排穿黑袍的守卫,每个进入的人都要出示邀请函。
"怎么进去?"沈墨衣低声问。
季长明摸了摸锁骨处的印记:"光明正大地进。"
他整理衣衫,大步走向正门。守卫刚要阻拦,季长明亮出狐仙印记,同时释放出一丝狐仙威压。守卫们顿时脸色大变,恭敬地让开道路。
聚仙楼内院已搭建起一座五角祭坛,五个角分别摆放着不同的法器:狐头杖、黄鼠狼牙冠、白刺猬甲、柳叶剑和灰鼠爪链。祭坛中央是个水晶棺,里面躺着个人形黑影。
"刘长生的肉身..."沈墨衣倒吸冷气,"他们真的想复活他!"
院中聚集了近百人,大多穿着各色法袍。季长明认出几个在五仙大会上见过的面孔,但奇怪的是,灰老三并不在场。
"诸位!"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。众人让开道路,只见郭老爷子缓步走向祭坛——但季长明立刻看出这不是真正的郭老爷子,而是披着人皮的什么东西!
"感谢各位参加五仙归位大典。"假郭老爷子声音怪异,"灰老三临时有事,由我代为主持..."
季长明和沈墨衣交换了个眼神。这个"郭老爷子"很可能是长生会的核心成员伪装的,甚至可能就是刘长生的信徒之一!
仪式开始,假郭老爷子念诵冗长的咒语,五个角的法器逐渐亮起微光。季长明感到怀中的玉璧开始发热,似乎在呼应法器的能量。
"时候到了。"沈墨衣紧张地说,"我们得靠近祭坛。"
两人假装虔诚的信徒,慢慢向前移动。就在假郭老爷子准备进行关键步骤时,季长明突然跃上祭坛,高举玉璧碎片:"五仙盟约在此!"
全场哗然。假郭老爷子脸色大变:"拿下他!"
十几个守卫冲上来,季长明不躲不闪,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玉璧上:"以吾之血,唤狐仙临!"玉璧碎片爆发刺目银光,最近的几个守卫惨叫倒地。
沈墨衣也跳上祭坛,割腕洒血:"柳仙一脉,血祭盟约!"
假郭老爷子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,脸皮开始融化,露出下面腐烂的真容——那是个干尸般的老人,胸口嵌着块黑色晶石。
"刘长生!"有人惊呼。
干尸狞笑:"不错...我的一缕分魂...就等今日..."他猛地拍向水晶棺,"五仙归位!"
五个角的法器同时飞向水晶棺,棺中黑影开始蠕动。季长明知道来不及找其他三人了,他一把拉过沈墨衣,两人同时将血洒在玉璧上:"以双仙之血,护阴阳平衡!"
玉璧碎片爆发耀眼光芒,形成光幕挡在法器与水晶棺之间。干尸刘长生怒吼着扑来,却被反弹回去。
"不够..."沈墨衣咬牙,"需要五仙血脉..."
千钧一发之际,三个身影跃上祭坛——一个是季长明在五仙大会上见过的年轻狐仙弟子,一个是满脸刺青的黄仙女子,还有个是穿着灰袍的少年。
"我们来了!"三人齐声说,各自割破手掌按在玉璧上,"三仙血脉在此!"
五人之血汇聚,玉璧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。光幕化作五色光网,将五个法器和水晶棺全部笼罩。干尸刘长生发出不甘的咆哮,黑色晶石从胸口脱落,摔得粉碎。
"不!我的长生大计!"他尖叫着扑向季长明,"至少带走你!"
季长明不躲不闪,任由干尸掐住自己脖子。在窒息中,他再次释放体内平衡的力量——这次不是对抗,而是引导。狐仙与人血完美融合,从他掌心涌出,注入玉璧。
"阴阳有序...各归其位..."他艰难地念道。
玉璧光芒大盛,干尸刘长生如遭雷击,松手后退。与此同时,水晶棺中的黑影发出凄厉惨叫,随着玉璧的光芒化为青烟消散。五个法器也纷纷碎裂,失去灵性。
场下众人见大势已去,四散奔逃。季长明瘫坐在祭坛上,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,长舒一口气。
"结束了..."沈墨衣靠在他肩头,虚弱地说。
季长明摇头:"不...只是开始。"他看向手中的玉璧碎片,"五仙盟约需要重建...阴阳平衡需要守护..."
远处传来警笛声,两人搀扶着离开聚仙楼。走出不远,季长明突然回头——在聚仙楼最高处的窗口,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:灰袍拂尘,面容模糊...
"灰老三..."他喃喃道,"原来你一直..."
沈墨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却什么也没发现:"怎么了?"
季长明摇摇头:"没什么...我们走吧。"
夕阳下,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季长明锁骨处的印记不再疼痛,而是散发着温和的暖意。他不再是单纯的出马弟子,也不再是失控的半仙...他是阿蛮,是季长明,是人与狐的完美平衡。
前方的路还很长,但至少,他不再孤单。
[全文完]
更新时间:2025-07-06 14:41:2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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