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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图小说网> 大女主 > 死遁后,前夫跪着求我回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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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选章节

记忆里最后的声音,是呼啸的风声。那风声又冷又硬,像无数把生锈的冰刀,狠狠刮过我的皮肤,剜进骨头缝里。然后,是一声沉闷到令人灵魂发颤的撞击。 砰! 世界瞬间黑了下去,粘稠,冰冷,带着浓重铁锈味的黑暗。 意识像沉在深不见底的寒潭,不断下坠。有断断续续的画面,如同碎裂的玻璃渣,狠狠扎进我的脑海: 陆沉舟那张英俊却冷硬如铁的脸,在顶楼惨白的应急灯下没有一丝波澜。他的手臂,紧紧搂着那个瑟瑟发抖、像朵娇弱小白花的苏柔。他薄薄的嘴唇开合,吐出的话却比刀子还利:“林晚,别怪我。你的存在,只会让柔柔痛苦。” 然后,是他伸出的那只手。那只曾无数次温柔拂过我脸颊的手,那只在无数个商业晚宴上与我十指紧扣的手,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、冰冷刺骨的力道,狠狠推在我的胸口。 失重感猛地攥紧心脏! “呃啊——!” 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,仿佛溺水的人终于冲出水面,胸口剧烈起伏,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,几乎要破膛而出。刺目的光,毫无防备地涌入眼帘。 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得近乎残忍,折射出无数细碎的光点,如同前世坠楼时碎裂的玻璃窗渣。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、香槟酒液和新鲜玫瑰混合的甜腻气息,浓得化不开,带着一种虚伪的、令人作呕的繁华。轻柔的婚礼进行曲,像一层温情的薄纱,覆盖在眼前这个盛大而虚假的舞台上。 我站在红毯的尽头。 身上是Vera Wang定制的婚纱,层层叠叠的昂贵蕾丝和顶级绸缎包裹着我,裙摆迤逦在身后,据说价值百万。手指冰凉,紧紧攥着那束由空运而来的、还带着露珠的厄瓜多尔白玫瑰。冰凉的露水渗进指尖,激得我微微一颤。 目光,带着一种刚从地狱爬回来的、尚未散尽的惊悸和冰冷,死死钉在红毯另一端。 陆沉舟站在那里。 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,衬得他肩宽腿长,面容俊朗如精心雕琢的璞玉。他微微侧着头,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近乎完美的温柔笑意。然而,他的视线,他全部的注意力,都聚焦在手中紧握的手机屏幕上。那点温柔,隔着空气,隔着满堂宾客虚伪的祝福,隔着即将开始的婚礼誓言,毫不吝啬地、专注地投向了那个小小的发光体。 屏幕的光映亮他深邃的眼眸,那里面,没有红毯,没有新娘,没有这场耗资千万的盛大婚礼。只有屏幕那头,那个被备注为“柔柔”的人。 “柔柔:沉舟哥哥,我胃又疼了,好难受,你在哪里呀?”

“柔柔:听说你今天结婚了……是真的吗?我好害怕,怕你以后就不管我了。”

“柔柔:沉舟哥哥,你说过会一直照顾我的……” 一行行信息,像淬了毒的针,瞬间刺穿我眼前华丽的幻象,将前世冰冷的、充满背叛和谋杀的现实血淋淋地撕扯出来! 五年后……顶楼……那只冰冷的手……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喉咙口涌上浓重的腥甜。攥着花束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娇嫩的花瓣里,碾出黏腻的汁液,染脏了象征纯洁的白纱手套。我甚至能闻到那汁液混合着露水的、清甜中带着腐败的气息。 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,又在下一秒被名为“恨”的烈火点燃,在血管里奔腾咆哮。一股冰冷彻骨的战栗,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,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。 “林晚小姐,”司仪温和圆润的声音透过麦克风,带着职业化的庄重和恰到好处的喜悦,在偌大的宴会厅里回荡开来,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,“你是否愿意嫁给陆沉舟先生,无论贫穷还是富有,健康还是疾病,都爱他、忠诚于他,直至生命尽头?” 生命尽头? 呵。 我的生命尽头,是被他亲手推下高楼,粉身碎骨! 满场的目光,带着祝福、艳羡、好奇,齐刷刷聚焦在我身上。空气安静得只剩下婚礼进行曲那虚伪的旋律在流淌。陆沉舟终于舍得将视线从手机上抬起,投向了我。他的眼神平静无波,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笃定,像是在等待一个早已排练过千百遍、绝不会出错的答案。 那眼神,和前世的顶楼上,他推下我时的眼神,诡异地重合了。 一股毁灭般的冲动,裹挟着从地狱带回的寒气,轰然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。 在陆沉舟那理所当然的目光注视下,在司仪话音落下的那个绝对寂静的瞬间,我动了。 不是优雅地提起裙摆,不是含羞带怯地点头。 我猛地向前一步,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,发出清脆又突兀的一声“咔哒”,打破了那虚伪的宁静。我的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,一把夺过司仪手里还带着余温的麦克风。 冰冷的金属触感直抵掌心。 “我——” 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骤然炸响,像平地惊雷,带着一种被撕裂般的沙哑和穿透骨髓的冰冷,瞬间刺穿了整个宴会厅虚假的祥和。 “不愿意!” 三个字,斩钉截铁,掷地有声。 死寂。 绝对的死寂。 婚礼进行曲不知何时戛然而止。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住,凝固在那一秒。满堂宾客脸上的笑容像劣质的石膏面具,骤然僵硬、碎裂。惊愕、茫然、难以置信……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他们脸上迅速切换、定格。空气像是被抽干了,沉重得令人窒息。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,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。 陆沉舟脸上的笃定瞬间崩塌,被一种纯粹的、无法理解的错愕取代。他瞳孔猛地收缩,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,俊朗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,写满了荒谬和震惊。他甚至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小步,仿佛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幻听了。 “林晚!你疯了?!” 一道尖利的女声划破死寂,是我的母亲,她保养得宜的脸因惊怒而扭曲,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颤抖地指向我,声音因激动而变调,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?!” “胡闹!简直是胡闹!” 父亲林建国的脸色铁青,猛地站起身,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。他气得嘴唇哆嗦,额角青筋暴跳,显然认为我是在用最极端的方式挑战他的权威和家族颜面。 我没有看他们。 前世,在我被陆沉舟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、被推下高楼后,他们又在哪呢?他们的眼泪,恐怕也只是为了陆家这座金山的崩塌而流。 我的目光,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,穿透了满场凝固的、形形色色的面孔,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角落。 那个远离喧嚣中心、灯光略显昏暗的角落。 秦屿就坐在那里。 他穿着一身并不算特别合身的、略显陈旧的深灰色西装,与周围衣香鬓影、珠光宝气的宾客格格不入。他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白水,微微低着头,额前几缕略显凌乱的黑发垂落,遮住了他部分眉眼,只留下一个干净却沉默的侧影。他似乎一直努力将自己缩进这片阴影里,像个误入华丽舞会的局外人。 此刻,他显然也被我这石破天惊的宣言惊住了。他猛地抬起头,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甚至有些疏离的眸子里,清晰地映着水晶灯的光芒,也清晰地映着台上那个穿着百万婚纱、却如同复仇女神般爆发出惊人决绝的我。他手里的水杯微微倾斜,几滴水珠溅落在深灰色的西装裤上,洇开深色的痕迹。他的表情是纯粹的错愕,甚至带着一丝茫然。 就是他了。 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里,陆沉舟曾轻蔑地提起过这个远房亲戚,一个“没出息的小医生”,靠着陆家一点微薄的关系在公立医院混日子。他是陆沉舟最看不起的那类人,也是此刻,离我最近、最不可能与陆沉舟同流合污的“工具”。 没有一丝犹豫。 在所有人凝固的目光中,在陆沉舟难以置信的注视下,在父母暴怒的呵斥声中,我提着那件价值百万、沉重如枷锁的婚纱裙摆,转身,迈步。 水晶高跟鞋踩在猩红的地毯上,每一步都发出清晰而沉闷的声响。巨大的裙摆如同白色的海浪,在我身后翻滚、拖曳。我像一个即将奔赴未知战场的士兵,又像一个挣脱牢笼的囚徒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,径直朝着那个阴暗的角落走去。 整个宴会厅的目光,如同实质的探照灯,紧紧追随着我。窃窃私语声终于压抑不住,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,带着惊疑、嘲讽、幸灾乐祸。 “天啊……她真的过去了……”

“那个角落里的……是谁?看着眼生……”

“好像是陆家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?在医院工作的?”

“她这是破罐子破摔?还是被刺激疯了?”

“啧啧,林家这次脸可丢大了……” 这些声音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,却丝毫无法干扰我的脚步。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角落,那个男人,和他眼中纯粹的震惊。 终于,我站定在秦屿面前。 昂贵的白色蕾丝裙摆几乎扫到他略显陈旧的皮鞋尖。他身上带着一股很淡的、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道,混杂着一点点干净的皂角气息,奇异地冲淡了这满场令人窒息的甜腻。 我微微仰起头,迎上他错愕的目光。宴会厅顶灯的光芒落在他脸上,勾勒出他线条干净的下颌和挺直的鼻梁。那双眼睛,在近距离下,显得格外深邃,像两泓深不见底的潭水,此刻清晰地倒映着我苍白而决绝的脸。 我深吸一口气,清晰地感觉到肺部扩张带来的微痛。然后,我举起手中的麦克风。 声音透过扩音器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却无比清晰地响彻整个落针可闻的宴会厅: “秦屿。” 我念出他的名字,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睫因这个名字而微微颤动了一下。 “娶我,好吗?” 死寂再次降临,比上一次更加彻底,更加沉重。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。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。我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,能感觉到握着麦克风的手心沁出冰冷的汗珠。所有宾客的表情都凝固在极度的震惊中,嘴巴微张,眼睛瞪圆,如同被集体施了石化咒语。 陆沉舟的脸,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。那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可怕的阴沉,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,眼神锐利如刀,死死钉在我和秦屿身上,带着一种要将我们撕碎的暴怒和……一丝被彻底冒犯的难以置信。他放在身侧的拳头紧握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 我的父母,母亲捂着胸口,脸色煞白,摇摇欲坠,被父亲死死扶住。父亲林建国则气得浑身发抖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只能用一种混合着震怒、失望和恐惧的眼神死死盯着我。 整个空间里,只剩下无数道或惊骇、或鄙夷、或探究的目光,如同无形的箭矢,密密麻麻地射向我们。 秦屿依旧维持着那个抬头的姿势,仿佛被我的话定在了原地。他的眼神极其复杂,错愕、震惊、困惑……无数种情绪在他眼底快速翻涌,像投入石子的深潭。他看着我,又仿佛透过我看到了别的什么。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,似乎想说什么,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。 一秒。两秒。三秒。 就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将我吞噬,就在我几乎以为这孤注一掷的疯狂即将失败,就在陆沉舟眼中的暴戾几乎要化为实质冲过来时—— 秦屿的目光,终于从那片深沉的翻涌中沉淀下来。 他定定地看着我。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复杂的情绪渐渐褪去,最终凝结成一种近乎纯粹的光。那光里没有怜悯,没有算计,没有犹豫,只有一种……破釜沉舟般的决然。 然后,在满场屏息的注视下,在陆沉舟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中,秦屿缓缓地、却无比清晰地,点了一下头。 “好。” 一个单音节,透过我手中的麦克风,被清晰地放大,传遍了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。 清晰,平静,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力量。 轰——! 死寂被彻底打破! 宴会厅瞬间炸开了锅!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! “天啊!他答应了?!”

“疯了!都疯了!”

“林家大小姐……当众悔婚陆总……转头嫁给一个……一个……”

“这绝对是年度最大的丑闻!不,是世纪丑闻!”

“快拍!快拍下来!头条!绝对是头条!”

闪光灯瞬间如同密集的暴雨,噼里啪啦地疯狂闪烁起来,刺眼的白光交织成网,将我和秦屿笼罩其中。 陆沉舟猛地向前冲了一步,却被反应过来的保安和几位试图劝解的宾客下意识地拦住。他英俊的面孔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,眼神猩红,死死盯着我,那目光像是淬了剧毒的冰锥,恨不得将我钉死在原地。他嘴唇翕动,无声地吐出两个字,看口型分明是:“贱人!” 林建国暴怒的吼声穿透嘈杂:“林晚!你给我滚回来!你还要不要脸了!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!” 母亲则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,直接晕了过去,引起一片新的混乱。 在这片彻底的混乱、喧嚣、闪光灯和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,秦屿站了起来。 他个子很高,站起来时,那片角落的阴影似乎都被他推开了一些。他身上的旧西装显得有些紧绷,却奇异地并不显得寒酸,反而有种挺拔的轮廓。他伸出手,没有去碰我拿着麦克风的手,也没有去碰我穿着婚纱的手臂,而是轻轻握住了我那只沾着玫瑰花汁、冰凉且微微颤抖的手腕。 他的掌心很宽厚,带着一种稳定的、令人心安的温热,透过薄薄的蕾丝手套传来。 “走。” 他的声音不高,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我耳中,盖过了周围的喧嚣。没有疑问,没有迟疑,只有一个简短的指令。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混乱的中心——陆沉舟被众人拉扯着,暴怒得像一头失控的困兽;父亲气急败坏地指挥着人去扶母亲;无数张或惊愕或鄙夷的面孔……这一切,都像一场荒诞剧的布景。 我收回目光,任由秦屿握着我的手腕,转身。 价值百万的沉重婚纱裙摆扫过光洁的地面,拖曳着,如同卸下了一身华丽又腐朽的枷锁。我们穿过目瞪口呆的人群自动分开的狭窄通道,走向宴会厅那扇沉重而华丽的、此刻却象征着逃离的大门。 身后,是陆沉舟歇斯底里、充满戾气的怒吼:“林晚!你给我等着!你会后悔的!你会跪着回来求我!” 那声音如同附骨之蛆,带着恶毒的诅咒。 后悔? 我挺直了背脊,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那点温热的、稳定的力量,脚步没有丝毫停顿。 比起粉身碎骨,这点所谓的“后悔”,又算得了什么? 厚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,隔绝了里面所有的喧嚣、诅咒和闪光灯。走廊里明亮的灯光安静地倾泻而下,空气里是中央空调送出的、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冷风。世界骤然安静下来,只剩下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回响,和我自己尚未平息的、擂鼓般的心跳。 秦屿松开了握着我的手。那点温热的触感骤然消失,手腕处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奇异的麻痒。 他侧过身,垂眸看着我,眼神沉静得像无风的湖面,完全看不出刚才在满场哗然中点头应下“娶我”的惊世之举。他沉默了几秒,似乎在斟酌措辞。 “林小姐,” 他的声音不高,带着一种与他医生身份相符的平静,甚至有些疏离,“刚才里面……你需要冷静一下。需要我帮你联系家人,或者……朋友?” 他刻意避开了“陆沉舟”和“婚礼”这些字眼,显得异常谨慎。 家人?朋友? 我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凉薄的笑意。林建国大概恨不得立刻把我绑回去塞给陆沉舟赔罪。至于朋友?在我还是“陆太太”的时候,围在身边的是不少,现在……恐怕都在看笑话。 “不需要。”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,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,却异常清晰,“秦医生,刚才的话,不是玩笑。” 我抬起头,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睛。那里面没有鄙夷,没有猎奇,只有一种沉静的、带着审视的探究。这让我稍稍安心。 “我需要一个丈夫,立刻,马上。不是名义上的。” 我加重了语气,强调那个“马上”,“我名下有一套婚前购买的公寓,地址我发给你。证件都在里面。民政局,现在就去。” 秦屿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、如此急迫,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。他沉默地看着我,目光在我脸上逡巡,似乎在评估我精神状态的可信度,又似乎在权衡这突如其来的、荒谬透顶的提议。 走廊里只有空调低沉的送风声。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,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。 就在我几乎以为他会拒绝,或者要求一个更合理的解释时,他终于再次开口。 “理由。” 他吐出两个字,言简意赅。 理由?我能告诉他,我重生回来,知道五年后他会为了白月光把我推下高楼?能告诉他陆沉舟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?他会信吗?只会把我当成疯子。 “没有理由。” 我迎着他的目光,语气斩钉截铁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,“或者,你可以当成一场交易。我付钱,你签字。价格随你开。婚后互不干涉,我需要的时候,你配合演好丈夫的角色。作为回报……” 我顿了顿,目光扫过他略显陈旧的西装袖口,“陆家能给你的,我一样能给你,甚至更多。资源、人脉,让你在医院不再只是个‘小医生’。” 我将“小医生”三个字咬得略重,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、不易察觉的波动。 他再次沉默了。走廊明亮的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,投下淡淡的阴影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裤的侧缝线,似乎在思考,在挣扎。 许久。久到我的耐心即将耗尽,久到我几乎要以为这场孤注一掷的豪赌彻底失败时——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再缓缓吐出。那双沉静的眼眸抬起,再次看向我,里面所有的犹豫和挣扎似乎都被强行压下,只剩下一种近乎认命般的平静。 “好。” 他再次说出了这个字,比在宴会厅里更加清晰,更加坚定,“现在去拿证件。民政局见。” 没有问价格,没有谈条件,甚至没有追问那个“需要的时候”具体指什么。 他只是拿出手机,点开屏幕:“地址,发给我。” 我看着他干净利落地操作手机,输入地址导航的样子,心里紧绷的那根弦,终于,微微松动了一丝。 半小时后,我那间位于市中心高级公寓的衣帽间里,一片狼藉。 昂贵的婚纱像一团被遗弃的白色垃圾,胡乱堆叠在昂贵的羊绒地毯上。我粗暴地扯下头纱,拆掉复杂的盘发,几缕发丝被发卡扯断,带来细微的刺痛也浑然不觉。我像个急于逃离犯罪现场的劫匪,目标明确地冲向角落的保险柜。 密码锁转动,咔哒一声轻响。柜门弹开。 里面没有珠宝,只有几份至关重要的文件。我一把抽出那本墨绿色的户口簿和深红色的身份证,指尖冰凉,微微颤抖。 公寓楼下,秦屿的车已经在等着。一辆半旧的黑色大众,洗得很干净,在周围停满的豪车中显得格格不入。他靠在车门边,指间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,望着远处城市的霓虹,侧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和疏离。 看到我提着一个小型登机箱,只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、素面朝天地跑出来,他似乎微微怔了一下,随即掐灭了烟,动作利落地帮我拉开车门。 “证件?”他坐进驾驶座,系上安全带,声音依旧平静。 我默不作声地将户口簿和身份证拍在副驾驶的储物箱上。 他看了一眼,没再多问,发动了车子。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,汇入夜晚的车流。 民政局的值班大厅空旷而安静,惨白的灯光照着几排冰冷的塑料座椅,只有角落里一对同样神色匆匆、像是来办离婚的年轻夫妻在低声争吵。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纸张油墨混合的沉闷气味。 值班的工作人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,戴着老花镜,正无聊地刷着手机。看到我们这对组合——一个穿着T恤牛仔裤、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年轻女人,和一个穿着旧西装、沉默得像块石头的英俊男人——在临近下班的时间点闯进来,她明显愣了一下,随即推了推眼镜,脸上露出公式化的、带着点好奇的职业表情。 “结婚?”她问,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扫视。 “是。”我和秦屿几乎同时开口。 “证件。”女人公事公办地伸出手。 流程机械而迅速。拍照时,摄影师试图让我们靠近一点,再笑一笑。秦屿的身体有些僵硬,我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。我扯了扯嘴角,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闪光灯亮起,定格下两张毫无喜气、甚至带着点仓皇和麻木的脸。 填表,签字。 当那枚冰冷坚硬的钢印,“咚”的一声,重重地落在两本崭新的、鲜红的小册子上时,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震耳。 我接过属于我的那本。红色的封皮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有些刺眼。指尖触碰着那微微凸起的国徽和烫金的“结婚证”字样,温热的塑料封皮下是冰冷的纸张。 不是喜悦,不是解脱。 而是一种更深的、坠入未知深渊的茫然和冰冷。 交易达成了。 我用一纸婚书,把自己从陆沉舟的深渊里拔了出来,却又主动跳进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、充满变数的旋涡。 走出民政局大门,夜风带着初夏的微凉扑面而来,吹散了里面沉闷的空气。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,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轮廓。 秦屿站在台阶下,手里捏着属于他的那本红册子,低头看着,路灯的光线勾勒着他挺拔却显得有些孤寂的侧影。他看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他要把那本证看出一个洞来。然后,他极其缓慢地、珍而重之地,将那个小小的红本,放进了他旧西装内袋里,紧贴着心脏的位置。 这个细微的动作,让我心头莫名地微微一颤。 他抬起头,目光穿过几步的距离落在我脸上,深邃而平静。 “地址你知道。”他开口,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低沉,“钥匙在门垫下。我今晚值班。” 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有事……打我电话。” 说完,他没有再看我,也没有任何客套的寒暄或告别,转身走向他那辆半旧的大众车。车门打开又关上,引擎启动,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两道暗红的光轨,很快汇入车流,消失不见。 留下我一个人,站在民政局空旷的台阶上,手里捏着那本崭新的、滚烫的结婚证,像一个被遗弃在陌生星球上的宇航员。 夜风吹过,扬起我额前散乱的碎发。 我下意识地摸向口袋,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手机金属外壳。屏幕是黑的,一片死寂。 没有来自林家的疯狂轰炸,没有陆沉舟的威胁恐吓。 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、暴风雨来临前的……死寂。 三个月。 时间像被按下了加速键,又像被拉长成了无尽的煎熬。 我搬进了秦屿那套位于老城区的公寓。两室一厅,面积不大,装修极其简单,甚至可以说简陋。墙壁是刷得不太均匀的白,家具都是老旧的款式,带着岁月磨砺出的温润光泽。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,和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气息混合在一起,成了这里唯一的标识。 秦屿果然很忙。医院的值班、手术、门诊,排得满满当当。他严格遵守着“互不干涉”的约定,像个沉默而合格的室友。我们同在一个屋檐下,却像两条互不干扰的平行线。他回来时往往已是深夜,带着一身消毒水和疲惫的气息,脚步放得极轻。我则常常彻夜难眠,在黑暗中睁着眼,听着隔壁房间偶尔传来的、压抑的咳嗽声或翻书声,计算着日子,谋划着下一步。 他给我留了一把钥匙,也留了一个电话号码。我们唯一的交流,仅限于冰箱门上用磁铁压着的便签纸: “牛奶过期,已扔。新买的在冷藏第二格。——秦”

“水电费单在餐桌,已付。——晚” 简洁,冰冷,没有称谓,没有温度,如同合同条款。 这三个月,外面的世界却早已天翻地覆。 陆沉舟的报复来得迅疾而猛烈,如同他暴戾的性格。 先是林家。 林氏集团几个至关重要的合作项目,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接连告吹。银行突然收紧信贷,催缴贷款的电话几乎打爆了林建国的办公室。供应商集体上门逼债,仓库里的成品积压如山。短短一个月,曾经风光无限的林家就被逼到了悬崖边缘。林建国一夜白头,母亲憔悴不堪,他们试图联系我,电话、短信、甚至找到公寓楼下哭喊哀求,无一例外地被秦屿沉默地挡了回去,或者被我直接拉黑。 接着,是我名下的资产。 我的个人工作室被税务部门突击检查,鸡蛋里挑骨头地找出“问题”,开出了天价罚单。几张用于投资理财的银行卡被莫名其妙地冻结。甚至我那套婚前购买的、作为唯一退路的公寓,也因卷入一场离奇的产权纠纷而被法院暂时查封。 陆沉舟在用最狠辣的手段,切断我所有的后路,把我变成一个一无所有、只能向他摇尾乞怜的可怜虫。 这期间,唯一让我感到一丝暖意(或者说意外)的,是秦屿的沉默。 他没有问过一句关于林家、关于陆沉舟的事。面对我名下资产被冻结、生活来源几乎断绝的窘境,他只是会在冰箱里默默多放一份食物,会在交水电煤气费后,在便签上写“已付”,然后平静地走开。他像一块沉默的礁石,任由我身边惊涛骇浪,他自岿然不动,只提供着最基本、也最不越界的生存空间。 三个月后的一个下午。 天空阴沉得如同灌了铅,厚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,酝酿着一场迟来的暴雨。空气闷热粘稠,让人喘不过气。 我坐在老旧的布艺沙发上,笔记本电脑搁在膝盖上。屏幕的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。邮箱里躺着一封新邮件,标题是“林氏集团破产清算通知”。附件是冗长的文件列表,像一纸冰冷的死亡判决书。 终于……尘埃落定了。 林家,这座我从小生长其中、也曾引以为傲、最终却成为囚笼和噩梦的堡垒,在陆沉舟的精准打击下,彻底倾塌。 就在这时,门铃响了。 不是平常快递员那种急促的短按,而是持续的、带着一种压抑着暴戾和焦躁的长鸣,一声接一声,刺耳地撕破了公寓里死水般的寂静。 我猛地合上电脑屏幕,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。来了。 深吸一口气,我走到门后,透过猫眼向外望去。 门外站着的,是陆沉舟。 仅仅三个月,他却像换了个人。曾经一丝不苟的昂贵西装变得皱巴巴,沾着可疑的污渍。头发凌乱,下巴上布满青黑色的胡茬,脸色是一种病态的灰败,眼窝深陷,布满猩红的血丝。曾经那种掌控一切的、高高在上的矜贵和傲慢荡然无存,只剩下一种穷途末路的困兽般的狰狞和……一丝竭力掩饰却依旧流露出的、刻骨的狼狈。 他死死地盯着猫眼,仿佛能透过那小小的凸透镜看到门后的我,眼神里燃烧着疯狂的恨意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狂热。 “林晚!开门!我知道你在里面!” 他的声音嘶哑,带着破风箱般的喘息,用力拍打着厚重的防盗门,“开门!我们谈谈!你必须跟我谈谈!” 我静静地站在门后,隔着冰冷的金属门板,听着他野兽般的咆哮和捶打。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,没有恐惧,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,和一丝……大仇将报的、扭曲的快意。 我没有开门,也没有回应。 门外,陆沉舟的咆哮渐渐带上了绝望的哭腔:“林晚!你不能这样!你不能毁了我就一走了之!我知道错了!我真的知道错了!都是苏柔那个贱人!是她勾引我!是她挑唆我!你回来!我们重新开始!我发誓,我以后只对你好!我把一切都给你!陆氏…陆氏不能倒!只有你能帮我了!只有你能说服秦……”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,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,随即爆发出更疯狂的捶打和咒骂:“开门!贱人!给我开门!你以为你逃得掉吗?你以为那个姓秦的废物能护住你?做梦!我会让你生不如死!” 他的咒骂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,伴随着沉闷的捶打声,像一场歇斯底里的独角戏。 就在这时,楼道里传来另一道脚步声。平稳,从容,不疾不徐。 捶打声和咒骂声瞬间停了。 我透过猫眼,看到陆沉舟猛地转过身,猩红的眼睛死死盯向楼梯口的方向。 秦屿的身影出现在楼道昏暗的光线下。 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休闲外套,手里拎着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,里面装着几盒牛奶和几包泡面。他像是刚下班回来,脸上带着一丝手术后的疲惫,但步伐沉稳。他看到堵在我家门口、状若疯魔的陆沉舟,脚步没有丝毫停顿,眼神平静无波,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。 他径直走到门口,无视陆沉舟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神,从口袋里掏出钥匙。 “让让。” 他的声音不高,带着一种医生特有的、不容置疑的平静,甚至没有看陆沉舟一眼。 陆沉舟像是被这极致的无视彻底激怒了,他猛地往前一堵,几乎要贴到秦屿身上,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尖锐扭曲:“秦屿!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废物!你以为你是谁?你以为攀上林晚这个贱人就能一步登天了?我告诉你,你做梦!你们这对狗男女,一个都别想好过!陆氏倒了,你们也……” 秦屿停下了开门的动作。他终于抬起眼,看向陆沉舟。 那眼神,不再是平日里那种温和的、甚至带着点疏离的平静。那是一种深海般的冷冽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、洞悉一切的漠然。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手术刀,精准地剖开陆沉舟此刻所有的狂怒、狼狈和虚张声势。 “陆总,” 秦屿开口,声音不高,却像冰锥一样清晰刺骨,瞬间压下了陆沉舟歇斯底里的咆哮,“这里是私人住宅。你再骚扰我妻子,我立刻报警。” “妻…妻子?” 陆沉舟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,他指着秦屿,又指指紧闭的房门,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荒谬和愤怒而扭曲抽搐,“她?林晚?你的妻子?哈哈哈……秦屿!你算什么东西?你不过是我陆家养的一条……” “咔哒。” 一声轻响。 秦屿手中的钥匙,准确地插入了锁孔,轻轻一转。 防盗门应声而开。 他没有再看陆沉舟一眼,仿佛对方只是一团污浊的空气。他侧身,拎着便利袋,从容地走进了屋内。就在他身影没入门内的瞬间,他伸出了一只手。 那只手,骨节分明,干净修长,带着医生特有的稳定感,精准地、不容抗拒地握住了站在门后阴影里的我的手腕。 一股温热的、坚定的力道传来。 他轻轻一带,将我拉出了门后的阴影,拉到了灯光下,拉到了……陆沉舟的眼前。 猝不及防地,我暴露在楼道昏暗的光线下,暴露在陆沉舟那双布满血丝、写满了震惊、狂怒和难以置信的猩红眼眸中。 秦屿的手臂自然地环过我的肩膀,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、不容置疑的亲昵姿态。他微微偏过头,目光平静地迎上陆沉舟那要吃人般的眼神,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、近乎温和的弧度。 “沉舟,” 他开口,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,却在陆沉舟耳中无异于惊雷炸响,“介绍一下,这是我妻子,林晚。” 楼道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。 时间凝固。 陆沉舟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。震惊、狂怒、屈辱、难以置信……种种情绪如同打翻的调色盘,在他那张英俊却扭曲的脸上疯狂交织、冲撞。他的嘴唇哆嗦着,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他死死地盯着秦屿环在我肩头的那只手,又死死地盯着我,那眼神,仿佛要将我们两人连同这扇门一起烧成灰烬。 秦屿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。他微微低头,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,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只传入我的耳中:“关门。” 我几乎是机械地抬手,按下了门内侧的关门键。 厚重的防盗门,带着一种沉闷而决绝的声响,在陆沉舟那双几乎要瞪裂的、写满了滔天恨意和崩塌般绝望的目光注视下,缓缓地、坚定地合拢。 隔绝了那张扭曲的脸。 隔绝了门外那个已然彻底崩塌的世界。 门锁落下的“咔哒”轻响,在骤然安静的玄关里,清晰得如同一个休止符。 门板隔绝了陆沉舟那令人窒息的疯狂目光,却无法立刻驱散他留下的、浓稠得如同实质的恨意和绝望的气息。玄关狭窄的空间里,只剩下我和秦屿。他环在我肩头的手臂并未立刻收回,那温热而稳定的触感,此刻却像一块烙铁,烫得我几乎想要跳开。 刚才那短短几秒的“表演”——他自然的环抱,平静的宣告,甚至那声亲昵到诡异的“沉舟”——带来的冲击力,丝毫不亚于门外陆沉舟的崩溃。 这不是我认识的秦屿。或者说,这完全超出了我们那纸冰冷“合同”的范畴。 我几乎是僵硬地、一点一点地从他手臂的环抱中挣脱出来,后背抵住了冰凉的门板,才找回一丝力气抬起头。玄关顶灯的光线有些刺眼,落在他脸上,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。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,仿佛刚才门口那一幕惊心动魄的宣告从未发生过。只有那双眼睛,依旧沉静得像无风的深海,此刻正静静地看着我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审视? “他……” 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,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,“他不会善罢甘休的。” 秦屿没有立刻回答。他弯腰,将手里的便利店塑料袋放在玄关的矮柜上,动作不疾不徐。塑料袋发出窸窣的轻响。 “我知道。” 他终于开口,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,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我脸上,“你还好吗?” 这句简单的询问,带着一种医生职业性的平静,却让我心头猛地一酸。这三个月来,林家的崩塌,资产的冻结,陆沉舟无孔不入的恶意……所有的压力、恐惧和恨意,都像被强行压下的弹簧,此刻被他这平淡的一句“还好吗”,轻轻一碰,几乎要反弹出来。 我死死咬住下唇,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,才勉强压下那股汹涌的情绪,硬生生挤出一个字:“…嗯。” 秦屿点了点头,似乎并不在意我这拙劣的掩饰。他直起身,目光扫过紧闭的房门,仿佛能穿透厚厚的门板看到外面那个狼狈离去的背影。他的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得意,也没有对失败者的怜悯,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。 “陆氏,”他顿了顿,声音依旧平稳,“今天下午三点,正式宣布破产清算。” 消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我心底激起一圈冰冷的涟漪。虽然早已预见,但尘埃落定的这一刻,还是带来一种奇异的、混杂着快意和空虚的震颤。 “哦。”我垂下眼,盯着自己拖鞋上磨损的绒面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快意吗?当然。那个推我下地狱的人,终于也跌进了他自己挖掘的深渊。可这快意,却像裹着玻璃渣的糖,咽下去只会割得喉咙生疼。因为这代价,同样埋葬了我曾经拥有的一切,无论那一切是否值得留恋。 秦屿沉默地看着我。玄关的空气再次陷入凝滞,只有我们两人细微的呼吸声。 “他刚才在门外,”秦屿再次开口,打破了沉默,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病历,“提到了苏柔。” 我的心猛地一沉,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。苏柔……这个名字如同一个诅咒,瞬间勾起了前世顶楼那刺骨的寒风和失重的绝望。陆沉舟在绝境中,果然像条疯狗一样,试图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那个女人身上?真是……既可笑,又可悲。 “还有,”秦屿的视线缓缓落回我脸上,那双深邃的眸如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潭潭,清晰地映着我此刻苍白而紧绷的脸。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近乎蛊惑的穿透力,“他提到了秦家。” 秦家? 我的呼吸骤然一窒,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。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,大脑有瞬间的空白。陆沉舟最后那疯狂的、语无伦次的咒骂碎片猛地冲进脑海——“……只有你能说服秦……”、“……你以为姓秦的废物……”! 电光石石间,一个荒谬绝伦、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,如同冰冷的毒蛇,倏地钻进了我的意识深处! 难道……陆沉舟在走投无路之下,竟然把主意打到了秦屿头上?他以为……秦屿能左右秦家的意志?不,不对!秦屿……他明明只是陆家一个不受待见、被陆沉舟鄙夷为“小医生”的穷亲戚!他怎么可能…… 我的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混乱而急剧收缩,猛地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向秦屿。 他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,像一座沉默的山岳。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,让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显得愈发冷硬。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,坦然地迎接着我震惊、混乱、充满巨大问号的注视。 然后,他缓缓地、向前踏出了一小步。 我们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。他身上那股熟悉的、干净的皂角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瞬间变得清晰可闻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令人心悸的压迫感。 他微微低下头。 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发。 他的右手,极其自然地抬起,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力道,轻轻握住了我那只因为震惊而紧握成拳、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手。 他的指尖微凉,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坚定,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,将我紧握的手指,一根、一根,温柔而强硬地掰开。 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深深月牙形血痕暴露在灯光下,带着细密的刺痛。 秦屿的目光落在那几道刺目的红痕上,停留了一瞬。随即,他抬起眼,深邃的眸子再次锁住我的眼睛。 那里面,不再是平静无波的海,而是翻涌着某种我看不懂的、极其复杂而深沉的情绪。有怜悯,有决绝,甚至……有一丝冰冷的、洞穿一切的嘲弄? 他握着我的手,力道不轻不重,却足以让我无法挣脱。然后,他微微倾身,靠近我的耳边。 低沉而清晰的嗓音,如同冰珠落玉盘,带着一种宣告命运般的冷酷和……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,一字一句,清晰地敲进我的耳膜,也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: “还有件事,陆沉舟大概没告诉你吧?” 他顿了顿,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,仿佛要刺穿我的灵魂,直抵那被层层掩埋、早已腐烂不堪的过去。 “当年林家破产的幕后推手……”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,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,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落下: “——究竟是谁?”


更新时间:2025-07-06 14:24:5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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