精选章节
1
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无形的网,将我牢牢困在其中。
医生的话语很轻,却像重锤砸在我的心上:“顾小姐,你的再生障碍性贫血已经到了晚期,骨髓移植是唯一的希望。再拖下去,可能……撑不过这个冬天了。”
我握着那张薄薄的诊断书,指尖冰凉。手术费,五十万,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。
我卖掉所有值钱的东西,还差一大截。思来想去,只剩下一个我最不愿触碰的名字——陆云深。
分手五年,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。
陆云深的云顶集团坐落在城市最繁华的地段,高耸入云,一如他现在高不可攀的地位。
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外套,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,与周围衣着光鲜的人们格格不入,像一粒不合时宜的尘埃。
前台小姐礼貌又疏离地拦住我:“小姐,请问您有预约吗?”
“我姓顾,我找陆云深。”说出这个名字,我的喉咙干涩得发疼。
“请问是哪位顾小姐?”
“顾挽。”
前台小姐的眼神闪过一丝了然,随即被轻蔑取代。整个圈子都知道,我是陆云深最厌恶的前女友。
她让我等着。这一等,就是一个下午。从午后的阳光炽热,到夕阳将落地窗染成一片橘红。
我坐在角落的沙发上,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一点点变冷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疼痛。
总裁办公室的门终于开了。
走出来的不是陆云深,而是他身边的新宠,当红小花苏清清。
她穿着一身高定紫色长裙,身姿摇曳,脸上笑容甜美。而陆云深就站在她身后,亲手为她戴上一条璀璨的钻石项链。
他的动作温柔,是我从未见过的耐心。那双曾无数次抚摸过我头发的手,此刻正轻柔地拂过另一个女人的脖颈。
苏清清看到了我,眼中掠过一丝得意,随即用天真无邪的语调,娇嗔地对陆云深说:“云深,你看,这位小姐等你好久了呢。”
陆云深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,那一瞬间,他眼里的温柔迅速褪去,结成万年不化的寒冰。
他朝我走来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。
居高临下地站定,他薄唇轻启,吐出的话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刺骨:“怎么,外面的金主满足不了你,又回来找我?”
我攥紧衣角,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,才勉强维持站立的姿态。“我……”
“缺钱了?”他冷笑一声,眼里的讥讽几乎要将我溺毙,“顾挽,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。”
苏清清依偎在他身边,柔柔地开口:“云深,别这么说嘛,说不定顾小姐是真的遇到困难了。”她看向我,眼神里却满是看好戏的玩味。
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喉咙的血腥,逼自己直视他冰冷的眼睛:“我需要一笔钱,五十万。算我……借你的。”
“借?”陆云深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,他从西装袋里掏出支票本,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,然后像丢垃圾一样,将那张支票扔在我脚下。
“五十万?”他俯下身,声音压得很低,却充满残忍,“当年你为了钱,毫不犹豫地跟我提分手,可比现在有骨气多了。拿着,然后滚,别再让我看到你。”
支票轻飘飘地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,上面的数字清晰可见,但对我而言,那更像是一道催命符。
我没有弯腰去捡。
我只是看着他,看着这个我曾用整个青春去爱的男人,轻声说:“陆云深,你会后悔的。”
他嗤笑一声,揽着苏清清转身离去,背影决绝。
我站在原地,直到视线模糊,天旋地转。我知道,我最后的尊严,连同我的生命,都在这一刻,被他亲手碾碎了。
2
从云顶集团出来,我没有回家,而是去了城西那条安静的老街。街角有一家开了几十年的琴行。
我抱着一个陈旧的琴盒,推开那扇挂着风铃的木门。
“老板,我想……卖掉这把琴。”我对正在擦拭小提琴的老板说。
老板扶了扶老花镜,接过琴盒,小心翼翼地打开。里面躺着的是一把色泽温润的小提琴,琴身上用银线镶嵌着两个字——回音。
这是我十八岁那年,获得国际青年小提琴比赛金奖后,陆云深送给我的礼物。
那时的他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创业青年,为了给我定制这把琴,他卖掉自己唯一的代步车,吃了整整三个月的泡面。
他把琴交到我手里时,眼睛亮得像星星:“挽挽,以后,你的琴声就是我的回音。”
后来,我的手指神经意外受损,再也无法进行高强度的演奏。我的音乐梦想戛然而止。这把“回音”,也成了我青春里唯一的遗物。
老板仔细端详着,赞叹道:“好琴啊,这是名家手工定制的吧,保养得真好。姑娘,你真的要卖?”
我点点头,心如刀割:“急用钱。”
就在我们谈价的时候,琴行的风铃再次响起。我一回头,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陆云深和苏清清,竟然也来了这里。
苏清清一眼就看到我面前的“回音”,她惊喜地拉着陆云深的胳膊:“云深,你看这把琴好漂亮啊!我也想学小提琴,你买给我好不好?”
陆云深的目光落在“回音”上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。随即,他恢复惯有的冷漠,看向我,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。
“开个价吧。”他语气平淡,却字字诛心,“反正留在你手里,也是对它的侮辱。”
我瞬间火气上头,浑身发抖。“我不卖了!”
“不卖?”陆云深挑眉,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,“顾挽,别给脸不要脸。一百万,卖给我。”
原来在他心里,我们的感情,连同这把琴,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。
苏清清见状,故作委屈地晃了晃陆云深的胳膊:“云深,算了啦,既然顾小姐舍不得,我们再看别的吧。”
她说着,装作无意间朝我这边走来,身体不小心撞在琴身上。
“哐当——”。
“回音”倒在地上,琴身出现一道清晰的裂痕。
时间仿佛静止了。
我脑子里一片空白,只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。
苏清清捂住嘴:“啊!对不起,对不起顾小姐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陆云深快步走过来扶住苏清清:“你没事吧?有没有伤到?”
我缓缓蹲下身,伸出颤抖的手,想要抚摸那道裂痕,却连触碰的勇气都没有。
这把琴,承载着我所有的爱与梦想,是我生命中最干净的东西。
现在,它坏了。
我的心也碎了。
我抬起头,眼神空洞地看着陆云深。
他似乎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,皱起了眉:“不就是一把破琴吗?回头我赔你一把新的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我慢慢站起来,声音平静,“陆云深,从今天起,我们两清了。”
说完,我没有再看他一眼,也没有再看那把破碎的琴,转身离开。
我的世界,再也不会有回音了。
3
走出琴行,天已经黑了。不知何时下起了雨,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,分不清是雨还是泪。
我怀着破碎的心,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,像一个找不到归途的游魂。身体的力气被一点点抽干,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,模糊。
一辆黑色宾利在我身边缓缓停下。车窗降下,露出陆云深那张轮廓分明的脸。
他看着我狼狈不堪的样子,眉头紧锁,似乎想说什么。
我记得,很多年前,也是这样一个雨夜。我们窝在小小的出租屋里,我拉着小提琴,他靠在沙发上安静地听。
一曲终了,他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,下巴抵在我的发顶,温柔地说:“挽挽,以后,我要为你遮挡所有的风雨。”
誓言犹在耳边,眼前的人却早已面目全非。
突然,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。屏幕上跳动着“清清”两个字。
他接起电话,语气瞬间变得温柔:“怎么了?……脚崴了?别动,我马上过去。”
他挂断电话,最后看了看我,眼神里有烦躁,有不耐,唯独没有一丝心疼。
随后,他决然升上车窗,宾利发出一声低吼,毫不留恋地从我身边疾驰而过,溅起的水花打湿我的裤脚。
那一刻,我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,也彻底熄灭了。
我再也支撑不住,身体一软,眼前一黑,彻底失去知觉。
醒来时,我又回到那个熟悉的病房。闺蜜林悦守在床边,双眼通红。
“挽挽,你终于醒了,你吓死我了!”她紧紧握住我的手。
我动了动干裂的嘴唇,声音嘶哑:“我怎么了?”
“你晕倒在街上,是路人打的急救电话。”林悦说着,眼泪就掉了下来,“医生说……说你病情急剧恶化,下了病危通知。”
我平静地接受这个结果。也好,死了,就不用再痛了。
林悦看着我毫无生气的样子,终于忍不住爆发:“顾挽,你到底还要瞒到什么时候。那个王八蛋这样对你,你还要替他守着这点秘密吗?”
我摇了摇头:“没意义了,小悦。”
“怎么没意义!”林悦从包里翻出一张泛黄的转账单,狠狠拍在桌子上,“你看看这个,当年他落魄的时候,你把所有的积蓄,全都转给濒临破产的陆云深。
“你为了不拖累他,一个人扛下所有,换来了什么?换来他这些年的羞辱和憎恨。”
我看着那张转账单,眼眶终于有些发热。
是啊,我换来了什么呢?
我换来他用钱砸我的脸,换来他亲眼看着“回音”破碎,换来他在雨夜里弃我而去。
我真是……太傻了。
4
林悦再也无法忍受。
第二天,她拿着我的病历和那张转账单,直接冲进云顶集团的总裁办公室。
彼时,陆云深正在和苏清清商讨下一部戏的投资,看到林悦闯进来,他脸色一沉:“谁让你进来的?出去!”
林悦二话不说,直接将手里的文件狠狠摔在他面前。
纸张散落一地,那张薄薄的病危通知单,正好飘落在他面前。
“陆云深,你这个瞎了眼的混蛋!”林悦的嘶吼声带着哭腔,响彻整个办公室,“你睁大眼睛看清楚,顾挽她有病,她快要死了!你以为她为什么找你要钱?是为了做骨髓移植,是为了活命啊!”
陆云深愣住了,他弯腰捡起那张纸,看到“再生障碍性贫血(晚期)”那几个字,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,脸色瞬间煞白。
苏清清也被这变故吓到了,怯生生地说:“云深,她……她是不是在骗人啊?”
“骗人?”林悦冷笑,又将那张转账单拍在他桌上,“你再看看这个,五年前,你公司资金链断裂,四处求人无门的时候,是谁给你打了续命的一百万?”
“是顾挽!她把一切都给了你,她怕你知道后会拒绝,怕她的病会拖累你,所以宁愿背上骂名也要跟你分手。陆云深,你这五年来,都对她做了些什么。”
每一个字,都狠狠砸在陆云深的心上。
他死死盯着那张转账单,上面的日期和他收到那笔救命钱的日期一模一样,他当初还疑惑是谁给他打的钱,渐渐地就忘了这回事。
他想起五年前顾挽提分手时眼神,想起她说的伤人的话,想起他当时是何等的愤怒与心碎。
原来,那不是背叛,是成全。
他想起顾挽昨天来找他时苍白的脸色,想起她在琴行里空洞的眼神,想起她在雨中单薄脆弱的背影……
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中回闪,他心痛得无法呼吸。
“她在哪家医院?”陆云深的声音在发抖。
“现在知道问了?”林悦红着眼,满是恨意地看着他,“晚了!陆云深,她不会再想见到你了。”
陆云深没有说话,他猛地推开办公桌,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。
他撞倒椅子,绊到地毯,整个人狼狈不堪,那双冷静自持的眼眸里,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恐慌。
5
陆云深发疯似的冲到医院。
他推开病房门,看到那个躺在白色床单上,戴着呼吸机,生命体征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失的女孩,他感觉自己整个世界都塌了。
这就是他的顾挽。
他捧在手心里疼了那么多年的女孩,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?
他这才明白,顾挽为什么手会抖,那不是紧张,是病痛的折磨。
她为什么脸色那么苍白,那不是营养不良,是生命的流逝;她为什么连站都站不稳,那不是柔弱,是她真的没有力气了。
“挽挽……”他踉跄着走到床边,双膝一软,重重地跪了下去。
这个曾经高傲的男人,此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,泪水决堤而下。
他握住我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,贴在自己脸上,一遍遍地哽咽着:“对不起……挽挽,对不起……是我错了……我混蛋……你醒来看看我,骂我,打我,好不好?”
他的眼泪滚烫,滴落在我的手背上。
在昏沉中,我缓缓睁开眼睛。
我看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男人,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。
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,和眼前这个男人渐渐重叠,又缓缓分离。
过了很久,我才扯动嘴角,用尽全身力气,吐出几个字:
“陆先生,你认错人了。”
我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把利刃,瞬间刺穿他的心脏。
他猛地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我:“挽挽,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,我不认识你。”
从那天起,陆云深变了。
他不再去陆氏集团,遣散身边所有的莺莺燕燕,包括苏清清。
他买下我住的这家私人医院,请来全球最顶尖的专家为我会诊。
他每天都守在我的病床前,亲手为我擦拭身体,喂我喝水,给我讲我们过去的故事。
他讲我们第一次见面,我穿着白裙子,在学校的礼堂里拉小提琴,像个发光的天使。
他讲我们为了省钱,一起吃一碗牛肉面,他总是把牛肉都夹给我。
他讲我们挤在小小的出租屋里,畅想着未来,说要给我一个世界上最盛大的婚礼。
他讲得声泪俱下,悔不当初。
而我,只是安静地听着,像在听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。我的心,早在“回音”破碎的那一刻,就已经死了。
一个心死的人,是不会再感觉到痛的,自然,也感觉不到爱。
无论他做什么,我都毫无反应。他对我来说,和病房里那台冰冷的仪器,没有任何区别。
他越是深情,越是忏悔,我就越觉得可笑。
迟来的深情,比草还贱。
6
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,我知道,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。
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,我对一直守着我的林悦说:“小悦,我想……再看一次大海。”
林悦含泪点头。
陆云深听到了,第二天,他便动用关系,包下一整片私人海滩。那里空无一人,只有湛蓝的天,洁白的沙,和温柔的海浪声。
他用最柔软的毯子将我裹好,亲自推着轮椅,带我来到海边。
海风拂过我的脸颊,带着一丝咸湿的气息。我贪婪地呼吸着,感觉生命最后的时光,似乎也变得温柔一些。
陆云深蹲在我面前,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。他变戏法似的,从身后拿出一个琴盒。
打开来,是那把“回音”。
琴身那道裂痕,被很好地修复了,几乎看不出痕迹。小提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,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“挽挽,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“我把它修好了。你……能再为我拉一曲吗?就一曲。”
我看着那把琴,沉默了很久。
然后,我伸出颤抖的手,轻轻抚摸着琴身上那道修复过的裂痕。
它虽然平滑,但那道伤疤,永远都在。就像我们之间破碎的感情,无论如何弥补,都回不去了。
我没有接过。
只是抬起头,望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,轻声对他说:
“陆云深,你听。”
他愣住了,侧耳倾听,海浪正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沙滩,发出沉闷而悠远的声音。
我笑了,那是我病倒以来,第一次对他笑。
“海的声音,多像小提琴啊。”我看着他,眼神空灵,“它告诉我,世间万物,终有回响。除了……被摔碎的感情。”
这是我对他说的,最后一句话。
7
几天后的一个清晨,我在睡梦中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。
没有痛苦,没有挣扎,像一片落叶,终于回归大地。
我的葬礼很简单,只有几个亲近的朋友。林悦按照我的遗嘱,将我所有的财产,包括陆云深后来给我的那些,全部捐赠给儿童音乐基金会。
遗嘱里还有一条:我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都可以来送我,唯独陆云深,不可以。
陆云深动用他所有的关系和权力,想要见我最后一面,但林悦替我守住这最后的尊严。
葬礼那天,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。
我听说,陆云深一个人,穿着黑色的西装,没有打伞,在墓园外站了一整天。
从清晨到日暮,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。雨水打湿他的头发,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,分不清是雨,还是泪。
他终究,还是没能走进那扇门。
苏清清最后如何,我已经不在意了。听说陆云深和她断开所有关系,她在娱乐圈销声匿迹。但这些,对我来说,都毫无意义。
我的世界,已经归于一片深海般的沉寂。
而陆云深的世界,也从此失去所有声音。
8
五年后。
陆云深倾尽家产,将陆氏集团打造成全球最大的再生障碍性贫血专项研究机构,攻克无数难题,拯救成千上万个像我一样的病人。
他成了别人口中的大慈善家。但他再也没有笑过。
他遣散公司,卖掉豪宅,只留下城西那套我们曾经住过的房子。
他再也没有过其他伴侣,身边空无一人,余生都在漫长的寂寞中度过。
他的书房里,永远放着那把修复好的小提琴。
那把名为“回音”的琴。
他时常在深夜,一个人坐在琴前,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琴身上那道浅浅的疤痕,一坐就是一整夜。
但他一次都没有再拉响过它。
因为他知道,他的世界里,再也听不到属于我的回音了。
永远,都不会再有了。
更新时间:2025-07-06 14:21:3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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