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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选章节

浓重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铁锈,死死扼住骆倾然的喉咙。她猛地睁开眼,眼前不是北狄俘虏营污浊腥臭的毡帐顶棚,而是熟悉的、骆国王宫寝殿里垂下的鲛绡纱帐。帐顶用金线绣着的鸾鸟在昏暗烛光里振翅欲飞,却像被无形的网缚住了翅膀,徒劳挣扎。

梦魇里最后的画面还在灼烧她的眼瞳:父王自刎于龙椅上,鲜血染红了象征王权的赤金龙袍;母后抱着年仅七岁的小妹,从烈焰冲天的城楼一跃而下,裙裾在火光中绽开绝望的花;而她自己,被冰冷的铁链锁在敌军的囚车里,眼睁睁看着故国化为焦土,喉咙里堵着嘶哑的悲鸣,一个字也喊不出。

“公主?公主您又魇着了?”贴身侍女青竹焦急的脸庞凑了过来,手中端着一杯温水,眼里盛满了担忧。

骆倾然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,冷汗浸透了丝绸寝衣,黏腻地贴在背上。她死死抓住青竹的手腕,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肉里:“今日……是何年何月?”

“永昌十七年三月初七啊,公主。”青竹的声音带着安抚的轻柔,“您莫怕,只是梦罢了。”

永昌十七年三月初七!

骆倾然脑中仿佛炸开一道惊雷。还有整整三个月!三个月后,骆国的天就会塌下来!前世那场由内奸勾结外敌、精心策划的亡国之祸,此刻尚在暗中发酵。所有锥心刺骨的痛苦与绝望,都还未发生!

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流瞬间席卷四肢百骸,随即被胸腔里轰然燃起的烈焰取代。这一次,她绝不再是那个被父王母后护在羽翼之下、天真懵懂、任人宰割的娇弱公主!

“青竹,”骆倾然猛地掀开锦被坐起,声音因极力压抑的激动而微微发哑,眼神却锐利如初淬的刀锋,“备笔墨!”

昏黄的烛光下,骆倾然伏在紫檀木书案前。雪白的宣纸铺开,她提笔蘸墨,手腕沉稳,落下的笔迹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。她不是在写信,而是在梳理记忆,将前世血泪换来的情报一一标注在摊开的四境舆图之上。骆国如一片秋叶,被秦国、北狄、西戎三股势力虎视眈眈地包围着。内里,太师府的位置被重重圈起,旁边标注着一个猩红的问号——那个道貌岸然的老匹夫,正是勾结外敌、出卖骆国江山的元凶巨恶!

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舆图西北角,那片属于强大秦国的广袤疆域上,一个名字清晰地烙在她心头——秦承睿,秦国三皇子。前世她沦为阶下囚时,曾隔着冰冷的囚车栅栏,远远望见过那个男人。那时他已是秦国权势煊赫的太子,手段凌厉如雷霆,短短三年便鲸吞蚕食了周边五国。然而奇怪的是,唯有对骆国的遗民,他网开一面,甚至曾暗中资助过流亡的骆国旧部。

一丝渺茫的希望,如同寒夜中的星火,在骆倾然心中点燃。或许……这个强大的敌人,可以成为她复仇路上最锋利的刀?她纤细的指尖,带着孤注一掷的力量,重重按在秦国与骆国交界处那个名为“临关”的军事重镇上。据她前世的记忆碎片拼凑,此刻,秦承睿应正在此地巡视边防。

“公主,我们当真要去秦国?”三日后的清晨,骆国边境崎岖的山道上,青竹骑在一匹栗色小马上,忧心忡忡地望向身侧一身利落玄色男装、以玉冠束发的骆倾然。晨风吹起她颊边的碎发,露出线条清晰、刻意修饰得英气几分的下颌。

“叫我公子。”骆倾然压低嗓音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。玄色劲装勾勒出她刻意束紧的腰身,掩盖了属于女子的柔美曲线。她凝视着前方层峦叠嶂之后隐约可见的雄关轮廓,眼神锐利如鹰隼,“记牢了,我是骆国边境守将洛城之子,洛然。因不满朝中奸佞当道,忠良蒙冤,故离家游历,另寻明主。”

七日后,风尘仆仆的四人抵达临关城下。这座依山而建的军事要塞,城墙高耸入云,由巨大的青黑色条石垒砌而成,历经风霜雨雪,透着一股沉甸甸的铁血肃杀之气。城楼之上,“秦”字大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,守卫的士兵盔明甲亮,眼神锐利如鹰隼,扫视着城下往来的每一个行人。

“听说了吗?三皇子殿下今日要在西城楼检阅新到的神机营!”路边简陋的茶肆里,几个行商模样的汉子围坐一桌,议论声清晰传来。

骆倾然放下粗陶茶杯,目光穿过喧嚣的人流,精准地投向远处巍峨的西城楼。机会,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。

城楼下早已是人头攒动,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和意图攀附的投机者。骆倾然凭借灵活的身手挤到人群前列,终于看到了那个在记忆深处只留下一个模糊侧影的男人。

秦承睿。

他比骆倾然前世惊鸿一瞥时更年轻,约莫二十三四岁,身量极高,穿着一身毫无多余纹饰的玄色锦袍,唯有腰间束着一条温润的羊脂白玉带。没有其他皇子出行时前呼后拥的奢华仪仗,也没有象征身份的繁复配饰,他就那样独自站在城垛前,身形挺拔如峭壁上的孤松,渊渟岳峙,一股不怒自威的凛然气势自然流露,让喧闹的人群在他面前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。

“边关苦寒,将士们戍守不易。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奇异地穿透了风声人语,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,低沉平稳,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,“然探马来报,北狄近日调动频繁,似有异动。望诸位枕戈待旦,不可有丝毫懈怠!”

骆倾然心中暗暗点头。前世此时,北狄确实组织了一次规模不小的突袭,目标正是临关城。但因秦承睿早有防备,布下口袋阵,反而将来犯之敌打得溃不成军。也正是这一战,奠定了他在秦国军中的无上威望。

检阅结束,秦承睿的亲卫在城楼下贴出一纸告示,招募通晓兵法、有一技之长的能人异士入幕府效力。骆倾然毫不犹豫地挤开人群,第一个在登记官面前站定。

“姓名?籍贯?”负责登记的书吏头也不抬,蘸饱墨的毛笔悬在名册上方。

“洛然。骆国边境守将洛城之子。”骆倾然刻意将嗓音压得低沉沙哑。

书吏这才抬眼,上下打量这个身材略显单薄、面容却异常清俊的“少年郎”,眼中带着明显的怀疑:“小小年纪,有何才能可献于殿下?”

“通晓四国语言,熟读兵书战策,于山川地理、行军布阵略有心得。”骆倾然回答得不卑不亢,语气沉稳。这些,都是前世在暗无天日的囚徒生涯里,被敌人用皮鞭和饥饿逼着学会的保命筹码。

“哦?”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,“骆国人,缘何千里迢迢,要来我秦国效力?”

骆倾然心头一凛,缓缓转身。秦承睿不知何时已走下城楼,正站在她身后三步之外。离得近了,他的面容更为清晰深刻。眉峰如利剑斜飞入鬓,鼻梁高挺,下颌线条如同刀削斧凿般坚毅。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,此刻正落在她脸上,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,直抵灵魂深处,审视着她所有的伪装与秘密。

她稳住骤然加速的心跳,依着秦国的礼节,抱拳躬身行了一礼,动作干净利落:“回殿下,良禽择木而栖,贤臣择主而事。骆国朝堂,奸佞当道,忠良蒙冤,国势日颓。此非在下所愿效忠之土,亦非在下心中可托付抱负之明主。”

秦承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,露出一丝极淡的、意味不明的弧度。“倒是有趣。”他目光扫过骆倾然平静无波的脸,“既通晓兵法,那本王问你,若北狄铁骑果真来犯,依你之见,当如何应对?”

这正是前世他赢得最为漂亮的一仗!骆倾然胸中早有成算,当下从容道:“北狄骑兵骁勇,弓马娴熟,然其攻城器械简陋,攻坚能力不足,此为其致命弱点。若其胆敢来犯,我军可佯装不敌,示敌以弱,诱其先锋精锐深入北面鹰嘴崖一带的狭窄峡谷。彼时,我军主力伏兵于两侧高地,待其深入谷底,以火油、火箭覆盖之,辅以滚木礌石,封其退路,必可使其葬身火海,片甲难回!”

秦承睿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惊异的光芒,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。他深深地看了骆倾然一眼,那目光仿佛带着重量:“……竟与本王心中所谋不谋而合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明日辰时,到城西行馆见我。”

当夜,临关城简陋的客栈里,骆倾然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,辗转难眠。窗外是边城特有的、带着沙土气息的寒风呼啸声。第一步棋,看似顺利落下。但骆倾然心中毫无轻松之意。秦承睿其人,心思缜密,性情深沉,多疑善变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。赢得他初步的注意只是开始,要真正走进他的幕府核心,获取信任,甚至将他一步步变成自己手中最锋利的复仇之刃,接下来的每一步,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,稍有不慎,便是粉身碎骨,万劫不复。

“公子,这太危险了。”青竹坐在床边的小凳上,借着油灯微弱的光,一边为骆倾然梳理着束起的男式发髻,一边压低了声音,忧心如焚,“若是……若是身份被识破……”

“所以,你必须记住,”骆倾然猛地坐起身,抓住青竹的手腕,力道之大让青竹吃痛地轻呼一声。骆倾然的眼神在昏暗中亮得惊人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,“无论明日发生何事,看到什么,听到什么,都必须保持镇定。天塌下来,也要给我稳住!”她一字一顿,“明日,你留在客栈,我独自前往。”

秦承睿的行馆设在临关城西,原本是戍边大将的府邸,此刻被临时征用,守卫森严程度远超骆倾然的想象。高墙深院,三步一岗,五步一哨。身着黑甲、腰挎长刀的亲卫个个眼神锐利如鹰,浑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冷冽煞气。骆倾然在亲卫的引领下穿过层层守卫,最终被带到一处僻静的书房外。

“殿下,洛然带到。”亲卫在门外沉声禀报。

“进。”门内传来秦承睿低沉的声音,听不出情绪。

骆倾然推门而入。书房内陈设简洁,带着浓厚的军事气息。秦承睿并未坐在主位,而是站在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,背对着门口,正低头看着铺在案上的一幅巨大的边防舆图。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勾勒出他挺拔如山的背影。

“坐。”他头也没回,语气平淡。

骆倾然依言在离书案不远的一张梨花木圈椅上坐下,脊背挺得笔直,目光沉静地落在秦承睿的背影上。

“会下棋吗?”秦承睿终于转过身,手中拿着一份军报,目光落在骆倾然脸上,带着审视。

“略懂一二。”骆倾然谨慎回答。

“那好。”秦承睿随手将军报放在一旁,对侍立一旁的亲卫吩咐道,“摆棋。”

一张古朴的榧木棋盘很快摆放在书案一侧。黑白两色的玉石棋子光润冰凉。秦承睿在骆倾然对面坐下,执黑先行,落子干脆利落,占据星位。

骆倾然执白,指尖微凉。开局几步,她落子中规中矩。随着棋局渐入中盘,骆倾然心念电转,突然改变策略。她不再求稳,而是接连走出几步看似激进、甚至有些莽撞的险棋。一枚白子孤军深入,直插黑棋看似厚实的腹地。

秦承睿执棋的手指微微一顿,抬眼看向骆倾然,浓黑的剑眉向上挑起一个微妙的弧度:“棋风如人。洛公子,行事倒是颇为大胆。”语气平淡,却带着一丝探究。

骆倾然迎上他的目光,神色坦然,指尖的白子轻轻点在棋盘边缘,发出清脆的声响:“险中求胜而已。殿下行事,不也是如此风格?”

秦承睿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,露出一丝极淡的、近乎没有的笑意:“哦?说说看。”

骆倾然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迎视着秦承睿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,声音清晰而平稳:“殿下贵为皇子之尊,国之储副的有力人选。然此刻秦国朝堂,大皇子秦承泽坐镇中枢,把持吏治文官;二皇子秦承岳手握财赋粮秣,根基深厚。殿下却甘冒奇险,亲临这北境苦寒之地,直面刀兵烽火。此等行径,若非对自身能力有着绝对的自信,那便是……”她故意停顿了一下,看着秦承睿骤然变得深沉锐利的眼神,一字字道,“朝中形势所迫,唯有军功,方可破局!这盘棋,殿下执黑先行,看似占据主动,实则四面环伺,步步惊心,并不好下。”

书房内,空气仿佛瞬间凝固。烛火噼啪一声轻响,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。秦承睿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,紧紧攫住骆倾然,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,沉甸甸地压在骆倾然肩头。

“你可知,”秦承睿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,“你在说什么?”

骆倾然感到后背瞬间绷紧,冷汗无声地渗出。但她强迫自己挺直脊梁,眼神没有丝毫退缩:“一个想真正为殿下效力的人,若连主上所处的困境都不敢看清,不敢直言,那与尸位素餐、浑噩度日的庸才何异?唯有洞悉危局,方能筹谋破局。”她顿了顿,声音斩钉截铁,“这盘棋,殿下不好下,但并非无路可走。”

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足足有十几个呼吸的时间。就在骆倾然几乎要喘不过气时,秦承睿突然放声大笑起来。笑声爽朗,打破了书房内凝重的气氛,却让骆倾然的心弦绷得更紧。

“好!好一个洛然!年纪不大,这份见识和胆魄,倒是远超常人!”秦承睿笑声渐歇,眼中锐利未减,反而更添了几分激赏与探究。他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枚黑子,啪地一声,精准地落在棋盘上一个骆倾然未曾注意的关隘之处。原本看似孤军深入的白子,瞬间被黑棋的厚势隐隐包围,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。“但光有见识胆魄还远远不够,”他盯着骆倾然,目光如炬,“本王要的,是真真正正,能在沙场上见分晓的能耐!”

“三日后,本王要亲自巡视北境防线,深入鹰嘴崖一带。”秦承睿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,将骆倾然笼罩其中,“你随行。让本王亲眼看看,你的‘险中求胜’,究竟有几分斤两!”

三日后,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,打在脸上如同细密的针扎。骆倾然换上了一身秦军制式的皮甲,混杂在秦承睿亲卫的队伍中,策马随军出了临关城,向北而行。冰冷坚硬的皮甲摩擦着她刻意束紧的胸口,带来阵阵不适,却远不及此刻心头悬着的巨石沉重。她看着前方秦承睿挺拔的背影,又望向队伍行进的方向——正是通往鹰嘴崖!

前世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疯狂翻涌。北狄人善用飞禽传递消息,驯养的金雕能飞越千山万水。上一次,秦承睿的主力就是在这看似开阔、实则暗藏杀机的鹰嘴崖,遭到了北狄精锐的伏击!虽然最终凭借其过人的军事才能反败为胜,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。

队伍行至一处岔路口。一条是宽阔平坦、直通鹰嘴崖的主道;另一条则是蜿蜒曲折、少有人行的西侧山道,狭窄难行。

骆倾然猛地一夹马腹,催马赶上前方并行于秦承睿身侧的副将李铮。

“李将军!”骆倾然压低声音,语气急促,“前方鹰嘴崖恐有埋伏!请速速禀报殿下,改走西侧小道!”

李铮勒住马缰,浓眉紧锁,上下打量着这个新来的、细皮嫩肉的骆国谋士,脸上写满了不信任:“鹰嘴崖?洛公子,你初来乍到,怕是不知地形。那鹰嘴崖地势开阔,一览无余,如何设伏?休要在此危言耸听,扰乱军心!”

“将军!”骆倾然语气更急,“北狄人善驯鹰!今日清晨拔营前,在下亲眼见一只苍鹰在营地上空盘旋不去,鸣叫声异于常鸟!此乃北狄人惯用的传讯之法!鹰嘴崖看似开阔,但其两侧崖壁陡峭,其上怪石嶙峋,极易藏兵!一旦我军主力进入谷地,伏兵尽出,箭矢滚木齐下,后果不堪设想!”

她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了前方秦承睿的耳中。秦承睿勒住坐骑,缓缓调转马头,深邃的目光越过李铮,直接落在骆倾然写满焦急和笃定的脸上。寒风卷起他玄色披风的衣角,猎猎作响。

“一只鹰?”李铮嗤笑一声,脸上不屑更浓,“洛公子,行军打仗靠的是真刀真枪,可不是什么鸟兽虫鱼的臆测!仅凭一只扁毛畜生就妄言有伏兵,还要殿下改变既定路线走那崎岖小道?简直荒谬!”

秦承睿沉默着,目光在骆倾然脸上停留了数息,又投向远方隐约可见的鹰嘴崖轮廓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马缰,眼神沉静如水,让人无法窥探其内心所想。

就在李铮以为殿下会斥责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时,秦承睿开口了,声音低沉而果决:“李铮。”

“末将在!”

“你率主力,依旧按原定路线,走主道,前往鹰嘴崖。”秦承睿的目光扫过骆倾然,“洛然,你随本王,带一队轻骑,改走西侧小道。”

“殿下!”李铮大惊,“这太冒险了!西侧小道狭窄难行,若真有伏兵……”

“执行军令!”秦承睿的声音陡然转冷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李铮脸色一僵,咬牙抱拳:“末将领命!”

接下来的事实,如同最响亮的耳光,狠狠抽在李铮等一众持怀疑态度的将领脸上。

秦承睿的主力部队刚进入鹰嘴崖开阔地带不久,两侧陡峭的崖壁上,骤然响起凄厉的胡哨声!无数身着皮袄、手持弯弓的北狄战士如同鬼魅般从岩石缝隙、灌木丛中涌出!箭矢如飞蝗般倾泻而下,滚木礌石轰隆隆砸落!若非秦承睿提前下令加强了戒备,阵型严谨,盾牌手反应迅速,这支主力部队必然损失惨重!饶是如此,措手不及之下,依旧有不少士兵倒在血泊之中。

而此刻,秦承睿带着骆倾然和一支不足百人的精锐轻骑,正悄无声息地沿着西侧崎岖的山道,绕到了鹰嘴崖伏兵的后方高处。当伏击的号角响彻山谷,北狄人的注意力完全被下方陷入混乱的秦军主力吸引时,秦承睿眼中寒光一闪,果断下令:“放火箭!”

浸透了火油的箭矢带着刺耳的尖啸,拖着长长的火尾,精准地射向北狄人堆积在崖顶后方的大量引火之物——干草、油脂、甚至还有几桶偷偷运上来的猛火油!

轰!轰!轰!

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!冲天而起的烈焰瞬间吞噬了崖顶!北狄伏兵的后方陷入一片火海,惨叫声、哀嚎声撕心裂肺!阵脚大乱!

下方陷入苦战的秦军主力压力骤减。李铮抓住战机,怒吼着指挥部队发起反冲锋!前后夹击之下,原本占据地利优势的北狄伏兵,转眼间便溃不成军,丢下数百具焦黑的尸体,仓皇逃入茫茫群山。

当夜,残月如钩,高悬于清冷的夜空。临关城外的军营中,篝火噼啪作响,驱散着北境的寒意。士兵们忙着包扎伤口,收殓同袍的尸体,气氛肃穆而低沉。

骆倾然被单独召进了秦承睿的主帅大帐。

帐内烛火通明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金疮药和血腥混合的气息。秦承睿已卸下染血的甲胄,只穿着一身玄色常服,背对着门口,负手而立,望着帐壁上悬挂的巨幅北境地图。他的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沉默,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。

骆倾然安静地站在帐中,垂手而立,等待着。

许久,秦承睿缓缓转过身。烛光映亮了他的侧脸,轮廓深刻而冷硬。他的目光落在骆倾然身上,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彻底剖开,审视她灵魂深处的每一丝隐秘。

“鹰嘴崖的埋伏,”他开口,声音低沉平缓,听不出喜怒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“你是如何提前知晓的?”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骆倾然的双眼,不容她有丝毫闪避,“不要再说观察苍鹰。那套说辞,骗骗李铮尚可。”

骆倾然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,手心瞬间沁出冷汗。她强迫自己镇定,迎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眸:“殿下明察。北狄人近期活动异常频繁,小股游骑多次袭扰我边民,劫掠粮草牲畜。然其主力却始终踪迹难觅,行踪诡秘。此等反常之举,必有更大图谋。鹰嘴崖地势虽看似开阔,但其形如口袋,两侧崖壁高耸,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。再结合近日异常出现的北狄探马踪迹,以及……”她顿了顿,语气更加肯定,“以及北狄左贤王麾下大将阿史那浑的狼头纛旗,曾在三日前被斥候远远瞥见于鹰嘴崖西北五十里的秃鹫岭。综合种种迹象,不难推断其目标所在。”

这番解释合情合理,逻辑清晰,几乎无懈可击。骆倾然暗暗松了口气。然而,就在她以为暂时过关时,秦承睿却毫无征兆地突然动了!

他身形如鬼魅般逼近,速度快得骆倾然根本来不及反应!一只带着薄茧、骨节分明的大手,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,猛地抬起她的下颌!

力道之大,让骆倾然痛得闷哼一声,被迫仰起头,对上秦承睿骤然逼近的脸庞!他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幽暗莫测的旋涡,距离近得骆倾然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眼睫下冰冷的审视,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。

“洛然,”秦承睿的声音压得极低,如同贴着耳廓刮过的寒风,带着一种危险的、令人心悸的压迫感,“你,究竟是什么人?”

一股寒意瞬间从骆倾然的脚底直冲头顶!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几乎要撞破肋骨!她强忍着下颌的剧痛和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,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,甚至试图在眼神中注入一丝被冒犯的惊怒:“在下只是一个……想借殿下之力施展胸中抱负的……寻常人罢了。”

秦承睿的拇指指腹,带着薄茧,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种审视意味地摩挲过骆倾然光滑的下颌线条,那触感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暧昧。他的目光锐利如刀,从骆倾然被迫仰起的秀挺鼻梁,滑向那因紧张而微微翕动的鼻翼,最终定格在她那双清澈却极力掩饰着惊惶的眼睛上。

“你的眼睛,”秦承睿的声音低沉沙哑,如同砂纸摩擦过粗粝的石面,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,“清澈见底,黑白分明……不像男子所有。”

轰!

这句话如同惊雷,在骆倾然脑中炸开!伪装的身份、隐藏的秘密,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!她浑身血液似乎瞬间冻结,连呼吸都停滞了!大脑一片空白,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:暴露了!

就在这千钧一发、骆倾然几乎要控制不住眼底的惊惧之时——

“敌袭——!”

一声凄厉尖锐、几乎撕裂夜空的警报声,如同冰冷的钢针,狠狠刺破了大帐内令人窒息的死寂!

紧接着,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、兵刃撞击的铿锵声、士兵受伤的惨嚎声,如同沸腾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,瞬间将整个营地卷入一片恐怖的混乱之中!

一支人数不多却异常精锐彪悍的北狄死士队伍,竟不知如何避开了外围层层岗哨,如同暗夜中扑出的毒蛇,悍然突袭了主帅大营!目标直指秦承睿!

“保护殿下!”帐外传来亲卫们惊怒交加的嘶吼和激烈的搏杀声。

帐帘被猛地撞开!一个浑身浴血、面目狰狞的北狄武士,手中淬毒的弯刀在烛火下闪烁着幽蓝的寒光,如同索命的厉鬼,直扑背对着帐门的秦承睿后心!

快!太快了!秦承睿因方才的逼问,身体重心前倾,此刻根本来不及完全转身格挡!

电光火石之间,骆倾然脑中一片空白。身体的本能,远快于理智的思考。几乎是在那弯刀破空而至的瞬间,她猛地挣脱了秦承睿钳制着她下颌的手,用尽全身力气,不管不顾地合身扑了上去,狠狠撞向秦承睿!

噗嗤!

一声令人牙酸的、利器刺入血肉的闷响!

剧痛!一股难以形容的、撕裂般的剧痛,从骆倾然的左肩胛下方猛然炸开!冰冷的刀锋瞬间刺破皮甲,深深没入她的血肉之中!那淬毒的弯刀带来的不仅是肉体上的剧痛,更有一股阴寒歹毒的气息顺着伤口疯狂蔓延,让她半边身子瞬间麻痹!

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她和被她撞开的秦承睿一同踉跄着向旁边倒去。

“呃……”骆倾然眼前阵阵发黑,喉头涌上一股腥甜,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。在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,她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坚硬而滚烫的怀抱。

“洛然——!”

秦承睿那一声惊怒交加的嘶吼,带着骆倾然从未听过的、近乎失控的颤抖,清晰地穿透了她耳中嗡鸣的噪音,重重砸在她的意识深处。

紧接着,她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了她的腰身,支撑着她下滑的身体。另一只手,似乎本能地按在了她被箭矢刺穿、剧痛无比的左肩下方,想要替她捂住那喷涌而出的鲜血。

然而,那只手按下的位置……恰好是骆倾然用层层布带死死缠绕束紧的胸口!

布带在方才剧烈的撞击和此刻大力的按压下,猛地崩开了!

束缚骤然松弛的感觉,如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彻底断裂!

骆倾然在彻底陷入黑暗前,清晰地捕捉到了秦承睿按在她胸口那只手瞬间的僵硬!以及他低头看向她时,那双深邃黑眸中骤然掀起的、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!

完了……一切都完了……

冰冷的黑暗如同潮水般彻底淹没了她。最后残留的意识里,只有秦承睿那双充满了震惊、错愕、难以置信以及……某种极其复杂难辨情绪的眼眸。

痛……

无边无际的、深入骨髓的痛楚,如同冰冷的潮水,一波波冲击着骆倾然脆弱的意识。

她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混沌的黑暗里,四周是粘稠的血色和无尽的烈焰。父王自刎的身影,母后和小妹坠落的裙裾,还有秦承泽那张令人作呕的、狞笑着的脸……无数破碎而痛苦的画面在黑暗中翻滚、撕扯着她的神经。

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下方那处撕裂般的剧痛,每一次心跳都让那阴寒的毒素在血脉里蔓延一分。寒冷……刺骨的寒冷从伤口处弥漫开来,仿佛要将她的血液都冻结。

就在这无边的痛苦与冰冷中,一丝奇异的暖意,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她冰冷的指尖。那暖意很微弱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,固执地想要驱散她体内的寒意。

骆倾然艰难地、一点一点地挣脱黑暗的束缚。沉重的眼睫如同被黏住般,每一次颤动都耗费着她巨大的力气。

终于,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黑暗。

她缓缓地、极其费力地睁开了眼睛。

视线模糊了片刻,才渐渐聚焦。映入眼帘的,是陌生的、略显简陋的木质房梁,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、苦涩的药味。她正躺在一张铺着厚实毛皮的硬榻上,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。

左肩下方的剧痛依旧清晰,但似乎被某种药膏压制着,不再像之前那般撕心裂肺。她试着动了动手指,还好,没有被那阴寒的毒素彻底废掉。

然后,她感觉到了那道目光。

冰冷、锐利、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和毫不掩饰的审视,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脸上。

骆倾然心头猛地一沉,艰难地、极其缓慢地转动僵硬的脖颈。

秦承睿就坐在离床榻不远的一张木椅上。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玄色常服,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,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,如同两口幽寒的古井,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。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跳跃,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,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。

帐内一片死寂,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。

骆倾然的心跳,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,一下,又一下,沉重地撞击着胸腔。她知道,最后的审判时刻,到了。

果然,秦承睿动了。他缓缓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长,一步一步,不疾不徐地走到床榻边。每一步,都仿佛踏在骆倾然紧绷的心弦上。

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,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,薄唇微启,吐出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寒刃,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刺向骆倾然竭力想要隐藏的真相:

“骆倾然。骆国长公主。”他的声音低沉平缓,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、掌控全局的压迫感,“女扮男装,潜入我秦国军营,意图不明……该当何罪?”

最后四个字,如同重锤,狠狠砸在骆倾然的心上。身份,彻底暴露了。她最后的伪装,在秦承睿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面前,被撕扯得粉碎。

短暂的眩晕过后,骆倾然反而奇异地冷静了下来。她强忍着肩伤带来的剧痛和身体深处蔓延的寒意,用未受伤的右臂艰难地支撑起身体,靠坐在床头。失血过多的脸色苍白如纸,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,但那双眼睛,却抬起,毫不畏惧地迎上了秦承睿冰冷审视的目光。

“殿下既然已经知道我是谁,”她的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,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,“那想必也能猜到我为何而来。”

“复仇?”秦承睿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、近乎嘲讽的弧度,眼神扫过她苍白虚弱的脸,“就凭你?拖着这半条命的身子?”

“不。”骆倾然斩钉截铁地打断他,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剑锋,直刺秦承睿眼底,“是合作!”

“合作?”秦承睿眉峰微挑,眼底的冰寒未化,却掠过一丝极淡的、玩味的光芒。

“对,合作!”骆倾然深吸一口气,压下喉头的腥甜,语速加快,带着孤注一掷的力量,“殿下需要军功,需要足以压制大皇子秦承泽和二皇子秦承岳的资本,需要登上那至高之位的台阶!而我,”她的目光灼灼,“需要借助殿下的力量,查明真相,阻止骆国覆亡!我们有共同的敌人!”

秦承睿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,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:“共同的敌人?谁?”

“你的皇兄,秦国大皇子——秦承泽!”骆倾然的声音冰冷刺骨,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,“他暗中勾结北狄左贤王!今日这场针对殿下的夜袭,便是他通风报信、借刀杀人的结果!不仅如此,”她喘了口气,眼中燃烧着刻骨的恨意,“他更与骆国太师密谋,计划在三个月后,里应外合,打败我骆国江山!将我骆国子民,变成他权力之路上的踏脚石和祭品!”

“你有何证据?”秦承睿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,眼神如同暴风雨前凝聚的乌云,翻涌着骇人的风暴。秦承泽的野心他心知肚明,但勾结外敌、谋害皇弟、打败邻国……这些指控,非同小可!

证据?骆倾然的心猛地一沉。前世她身陷囹圄,所有证据都被秦承泽销毁殆尽,她拿什么证明?难道要告诉他,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?他会信吗?这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,带着巨大的荒谬感和绝望。

不!还有一个!一个刻在她血肉里、永远无法磨灭的证据!

骆倾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痛苦。她猛地抬起右手,不顾牵动左肩的剧痛,颤抖着、极其缓慢地伸向自己领口的盘扣。

秦承睿的瞳孔骤然收缩,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,带着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。他看着她苍白的手指,艰难地、一颗一颗地解开领口的盘扣。

锦被滑落,露出里面素白色的中衣。

骆倾然咬着下唇,唇瓣被咬得毫无血色。她闭上眼,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猛地将左肩的衣襟向下一扯!

白皙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,细腻的肩颈线条下,左肩靠近锁骨下方的位置,一个狰狞扭曲的烙印,如同丑陋的毒虫,死死地趴在那里!皮肉扭曲翻卷,虽然已经愈合,但那深刻的疤痕,昭示着当初烙铁落下时非人的痛楚!烙印的形状,是一个清晰无比、充满羞辱意味的“泽”字!

秦承睿的呼吸,在看清那个烙印的瞬间,猛地停滞!他脸上的冰冷和审视如同碎裂的冰面,瞬间崩塌!震惊、难以置信、以及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暴怒的复杂情绪,如同汹涌的潮水,瞬间席卷了他的眼眸!那烙印的位置,那扭曲的字形……秦承泽!

“这是……”秦承睿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平日的沉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。

“证据?”骆倾然睁开眼,眼中是一片死寂的冰冷,嘴角却勾起一个惨烈而嘲讽的弧度,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花,却带着彻骨的寒意,“这就是证据。前世……他灭我骆国后,亲手烙下的‘印记’。他说,这是他的所有物……永不磨灭的标记。”

“前世?”秦承睿捕捉到了这个极其荒谬的词,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骆倾然,试图从她眼中找出一丝欺骗或疯狂的痕迹,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、被绝望和痛苦浸透的冰原。

“是,前世。”骆倾然迎着他的目光,笑容惨淡,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平静,“听起来很荒谬,是不是?但我就是知道。我知道北狄会在鹰嘴崖设伏,知道秦承泽会借刀杀人,知道骆国太师早已叛国……甚至知道……”她喘息着,目光落在秦承睿的左肩位置,仿佛能穿透衣料,“知道殿下左肩后侧,有一道旧箭伤,深可见骨……那是殿下十二岁那年,随先帝秋猎时,为救驾被叛军流矢所伤……御医说,那箭再偏半寸,就会射穿殿下的心脉。”

最后这句话,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,狠狠劈在秦承睿的心头!

他脸上的最后一丝冷静彻底碎裂!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!身体猛地绷紧,右手下意识地按向自己的左肩后侧!那道伤疤!那道深藏在他身体上、极少有人知晓具体来历和位置的伤疤!除了当年在场的寥寥数位心腹御医和父皇,绝无外人知晓详情!即便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侍卫统领,也只知有伤,不知其详!眼前这个骆国公主……她怎么可能知道?!除非……

帐内陷入了一片死寂。时间仿佛凝固了。只有烛火不安地跳动着,在两人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。

秦承睿的目光,如同最精密的探针,一遍又一遍地扫过骆倾然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,扫过她因剧痛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嘴唇,最终,长久地、凝固般地停留在她锁骨下方那个狰狞刺目的“泽”字烙印上。

那扭曲的疤痕,如同一个无声的、血淋淋的控诉,带着灼人的温度,狠狠烙印在他的视线里,也仿佛烙进了他的心底。

不知过了多久,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。

秦承睿终于缓缓地、极其沉重地开口,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:“假设……本王相信你所说的‘前世’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重新聚焦在骆倾然脸上,那眼神深邃如渊,翻涌着无数复杂难辨的情绪,“那么,骆倾然,你想要什么?”

骆倾然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几乎要冲破喉咙!她赌对了!秦承睿动摇了!

她强压下翻涌的气血,眼神变得无比坚定,如同淬火的寒铁:“我要真相!我要阻止三个月后骆国的覆亡!我要亲手揪出所有参与其中的叛徒和凶手,让他们血债血偿!”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,“作为回报……我会倾尽我所知的一切,助殿下扫清障碍,登上那至尊之位!未来三年……这天下风云变幻的每一个关键节点,我都知晓!”

秦承睿静静地听着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他再次走近床榻,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。这一次,他没有再居高临下地审视,而是微微俯身,靠近骆倾然。

距离近得骆倾然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残留的、混合着淡淡血腥和松木冷香的气息,那气息带着一种侵略性的危险。他的目光,如同最幽深的寒潭,牢牢锁住她的双眼,仿佛要一直看到她的灵魂最深处去。

“骆倾然,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,如同贴着耳廓刮过的寒风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和某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意味,“你最好……没有撒谎。”他修长而带着薄茧的手指,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种冰冷的触感,轻轻划过骆倾然纤细脆弱的脖颈。那动作轻柔得近乎暧昧,却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机,“否则……”他的指尖在她颈侧的动脉上微微停顿,冰冷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的血液冻结,“这漂亮的脖子……会断得很干脆。”

骆倾然感到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,让她头皮发麻。但她毫不退缩,反而微微扬起苍白的脸,迎着他充满威胁的目光,眼神清澈而坦荡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:“殿下很快就会知道……我骆倾然,将是您此生最值得信任、也最有价值的盟友!”

秦承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那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前的海面,暗流汹涌。他终于直起身,收回了那带着致命威胁的手指,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高深莫测、难以捉摸的神情。

“从今天起,”他转过身,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你以女装示人,身份……便是我从骆国带回的谋士。”他走到桌案旁,拿起一个巴掌大小的青玉瓷盒,又踱步回来,语气平淡无波,“至于其他的……”他的目光扫过骆倾然肩头染血的绷带,最终落在那狰狞的烙印上,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,“我们……慢慢清算。”

他将那个青玉瓷盒放在骆倾然枕边。

一股极其清冽、带着冰雪气息的淡雅药香,瞬间在帐内弥漫开来,甚至盖过了浓重的血腥和苦涩药味。

骆倾然微微一怔,看向那个瓷盒。

秦承睿却没有再看她,转身大步走向帐外。厚重的帐帘在他身后落下,隔绝了他挺拔的身影。

骆倾然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,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,软软地靠在床头。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,冰凉地贴在肌肤上。她大口地喘着气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的剧痛,提醒着她方才那惊心动魄的生死一线。

目光落在枕边那个散发着清冽寒香的青玉瓷盒上。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,轻轻打开盒盖。

里面是半透明的、如同凝冻冰雪般的碧绿色药膏。那股清冽的、仿佛能涤荡灵魂的冰雪气息更加浓郁了。

西域雪莲膏!

骆倾然的瞳孔猛地一缩!她前世在秦承泽身边见过一次!那是传说中能生肌续骨、祛腐生肌、甚至能淡化陈年旧疤的西域圣药!价值连城,万金难求!秦承泽当初为了讨好一位宠妃,费尽心机才弄到指甲盖大小的一点!

秦承睿……他竟然随手给了她一整盒?

骆倾然下意识地抬起右手,指尖沾染了一点那冰凉的药膏。一股难以言喻的、仿佛能渗透骨髓的清凉舒适感,瞬间从指尖蔓延开来,甚至让她左肩伤口的灼痛都似乎减轻了几分。

她怔怔地看着自己指尖那抹碧绿,又缓缓地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,将指尖小心翼翼地、极其轻柔地按在了锁骨下方那个狰狞丑陋的“泽”字烙印上。

冰凉的药膏接触到疤痕的瞬间,带来一阵奇异的、舒缓的刺痛感。那感觉……竟像是滚烫的烙铁被温柔的冰雪覆盖。

骆倾然闭上眼,一滴滚烫的泪水,毫无征兆地滑过她冰冷苍白的脸颊。

帐外,寒风呼啸,卷起漫天雪沫,拍打着厚重的营帐。这盘以国仇家恨为赌注、以性命为棋子的生死棋局,在血与火的洗礼后,终于……落下了第一颗真正意义上的棋子。而前路,依旧荆棘密布,杀机四伏。

青竹端着药碗的手微微发抖,褐色的药汁在碗边荡出细小的涟漪。骆倾然接过药碗时,敏锐地注意到侍女耳后那道平时被发丝遮掩的淡粉色疤痕——形状像一条盘曲的小蛇。

"公主,该喝药了。"青竹的声音轻柔如常,眼神却闪烁不定。

骆倾然假装饮药,实则将药汁悄悄倾入袖中暗袋。前世被俘前,正是这碗"安神汤"让她昏睡不醒。她突然抓住青竹手腕:"你耳后的疤,怎么来的?"

帐帘突然掀起,秦承睿带着一身风雪寒气大步走入。青竹慌乱抽手,药碗砸在地上,溅起的药汁竟将地毯腐蚀出嘶嘶白烟!

"殿下小心!"骆倾然猛地推开秦承睿,自己却被飞溅的毒液灼伤手臂。秦承睿眼中寒光暴起,腰间佩剑已然出鞘三寸——

青竹突然诡异一笑,袖中寒光闪现!三枚淬毒银针直射秦承睿咽喉!

### **第六章:蛇形胎记**

剑光如雪,银针叮当落地。青竹身形鬼魅般后撤,撕开裙裾露出绑在大腿的匕首。搏斗中她的衣领被扯开,锁骨位置赫然露出与骆倾然烙印位置完全相同的蛇形胎记!

"太师的女儿?"骆倾然如遭雷击。前世就是这胎记的主人,在城破时亲手将小妹推下城楼!

青竹狞笑着撞破窗棂逃入风雪:"公主以为重生就能改变命运?影阁早已——"

秦承睿的袖箭精准穿透她后心。尸体栽倒时,怀中掉出一封密信,火漆印上是蛇绕剑纹样。

骆倾然颤抖着拆信,面色骤变:"三日后北狄大军压境...太师会在城内打开西门..."她突然抓住秦承睿手臂,"不对!这是调虎离山!他们真正要杀的是你皇兄派来的监军使!"

秦承睿瞳孔紧缩。监军使遇害,他必担弑君之罪!

深夜军帐,骆倾然用雪莲膏为秦承睿处理手臂伤口。药香氤氲中,他忽然抚上她锁骨烙印:"这'泽'字笔画间,藏着东西。"

烛光下,烙印的沟壑中隐约可见蛇绕剑的微型纹路——与密信火漆一模一样!

"影阁标记!"秦承睿猛地站起打翻烛台。黑暗中他气息灼热地逼近:"你早知道秦承泽是影阁的人?"

骆倾然在黑暗里准确按住他左肩旧伤:"就像你早知道这道箭伤,是当年你母妃遇刺时,你替她挡的致命一箭。"

空气凝固。秦承睿的呼吸骤然粗重——这是连他父皇都不知晓的秘密!

黎明前的雪原上,骆倾然与秦承睿率轻骑截杀北狄信使。混战中她的狐裘被箭矢撕开,露出内里火红的嫁衣——正是前世亡国那日所穿!

"你以为重穿嫁衣就能改变结局?"雪坡上传来太师阴冷的笑声。数百弓箭手从雪地中暴起,箭头泛着幽蓝寒光。

秦承睿将骆倾然护在身下,肩胛中箭处瞬间结出冰晶。"欢心散..."她绝望地认出这毒杀秦承睿母妃的剧毒。

太师缓步走近:"公主可知,你舅舅的头颅,是被你亲手递给老臣的?"他掀开斗篷,腰间赫然挂着骆家军的虎符——正是前世骆倾然在太师蒙骗下"代为保管"的兵符信物

濒死的秦承睿突然暴起!染血的手死死掐住太师喉咙:"十年前...凤鸾殿...毒簪..."他扯开太师衣领,同样位置的蛇形胎记下,竟烙着扭曲的"睿"字!

"你...是你杀了我母妃!"秦承睿目眦欲裂。

骆倾然的剑同时刺入太师后心。垂死者却癫狂大笑:"你们以为...就一个影阁?"他突然咬碎毒牙,鲜血喷在两人交握的手上:"烙印相触时...真相才会..."

话未说完,太师气绝身亡。骆倾然突然头痛欲裂,前世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如潮水涌来——城破那日,她亲眼看见秦承泽向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跪拜,那人腰间玉佩刻着"承"字!

"不是秦承泽..."她颤抖着抓住秦承睿,"影阁真正的主人是..."

一支羽箭破空而来,精准贯穿她的咽喉!

**"骆倾然——!"**

秦承睿的嘶吼声撕裂了雪原的寂静。

骆倾然倒在血泊中,箭矢贯穿她纤细的脖颈,鲜血如泉涌出,染红了雪地。她的瞳孔渐渐涣散,却仍死死攥着秦承睿的衣袖,嘴唇颤抖着,似乎想说出最后的真相。

但她的声音,终究被鲜血淹没。

秦承睿双目赤红,一把抱起她冰冷的身躯,声音沙哑如地狱恶鬼:"传军医!现在!"

**"殿下,她……已经没救了。"** 副将李铮低声道。

秦承睿猛地抬头,眼底杀意滔天:"那就让整个北狄,给她陪葬!"

——

**三日后,北狄王庭覆灭。**

秦承睿亲率铁骑踏平北狄王帐,斩杀左贤王,将太师的尸体悬挂于城门曝晒三日。北狄可汗的头颅,被他亲手斩下,装入锦盒,快马加鞭送往秦国皇城。

**"臣弟,恭贺皇兄大业将成。"** 他在奏折上写下这句话,字迹如刀锋般凌厉。

——

**一个月后,秦国皇城。**

大皇子秦承泽在府邸内暴毙,七窍流血,死状凄惨。御医查验后,判定是"欢心散"剧毒所致——与十年前毒杀苏妃的毒药,一模一样。

二皇子秦承岳在狩猎时"意外"坠马,脖颈折断,当场毙命。

朝野震动,流言四起。

**"三殿下,这是要弑兄夺位啊!"**

**"嘘!慎言!你想步太师后尘吗?"**

——

**永昌十七年冬,秦王驾崩。**

临终前,老秦王颤抖着将传国玉玺递给秦承睿,浑浊的眼里满是恐惧:"你……比你两个哥哥……狠多了……"

秦承睿面无表情地接过玉玺,淡淡道:"父皇安心去吧,儿臣会让这天下,血流成河。"

——

**登基大典当日,秦承睿一袭玄色龙袍,立于九重高阶之上。**

群臣跪伏,山呼万岁。

而他的目光,却始终望向北方——那里,是骆国的方向。

**"骆倾然,你的仇,朕替你报了。"**

**"现在,该轮到骆国了。"**

**与此同时,骆国王宫。**

骆王颤抖着接过密报,脸色惨白:"秦国新帝……亲率三十万大军……压境……"

**"他说……要亲自来取……骆国长公主的尸骨。"**

国王城陷落的那一日,大雪纷飞。

秦承睿一袭玄甲,踏着染血的石阶,一步步走入骆国王宫。他的身后,是黑压压的秦军铁骑;他的面前,是跪伏在地、瑟瑟发抖的骆国群臣。

**"骆倾然的尸骨,在哪?"**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,眼底却翻涌着疯狂的血色。

骆王颤抖着抬头:"秦、秦帝陛下……小女的尸身……并未运回……"

**"你说什么?"**

秦承睿猛地掐住骆王的喉咙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骆王的脸涨得青紫,几乎窒息:"她……她的尸身……被北狄人带走了……"

**"北狄?"** 秦承睿的眼神骤然狰狞,"北狄早已灭国!你当朕是傻子?"

骆王挣扎着摇头:"不……不是北狄王庭……是……影阁……"

——

**影阁。**

那个名字像毒蛇般钻入秦承睿的耳中。

他松开手,骆王瘫软在地,剧烈咳嗽。而秦承睿的眼神,已经彻底疯魔。

**"传朕旨意——"** 他缓缓转身,声音低沉如地狱恶鬼,"掘地三尺,也要把影阁的人找出来。"

**"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"**

**"若她少一根头发……朕要这天下,血流成河!"**

——

### **第十二章:疯批寻妻**

**三个月后,西域荒漠。**

秦承睿站在一座孤坟前,眼底猩红。

坟前没有碑,只有一截染血的衣角——骆倾然大婚那日穿的红嫁衣。

**"陛下,这坟……是空的。"** 亲卫低声禀报。

秦承睿的指尖抚过那截布料,指腹摩挲着干涸的血迹,忽然笑了。

**"骆倾然,你骗朕。"**

**"你根本没死。"**

——

**当夜,荒漠深处的一座地下密室里。**

骆倾然猛地睁开眼睛!

她的喉咙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,伤口未愈,呼吸时仍带着刺痛。床边烛火摇曳,映照出一张戴着青铜面具的脸——

那人轻笑一声,嗓音低哑:"醒了?"

骆倾然的瞳孔骤然收缩!

这个声音……

**是秦承泽!**

"很意外?" 男人缓缓摘下面具,露出一张与秦承睿七分相似的脸。

但骆倾然知道,他不是秦承泽。

**他是秦承岳。**

那个本该已经"坠马而亡"的二皇子!

"你……没死?" 她的声音嘶哑难辨。

秦承岳低笑:"死的是替身。" 他俯身,指尖划过她脖颈上的伤口,"倒是你,差点真死了。"

骆倾然冷冷看着他:"为什么救我?"

"因为……" 秦承岳的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的光,"你对我那位好弟弟来说,很重要。"

"重要到……他会为了你,亲手毁掉自己的一切

**与此同时,秦国皇城。**

秦承睿站在御书房内,面前是一幅巨大的四境舆图。

他的指尖点在西域某处,声音冰冷:"传令下去,调十万大军,封锁西域所有出口。"

**"朕要亲自去抓人。"**

李铮犹豫道:"陛下,朝中不可无主……"

秦承睿缓缓抬眸,眼底血色翻涌:"李铮,你是在教朕做事?"

李铮瞬间跪地:"臣不敢!"

秦承睿冷笑:"滚。"

待所有人退下后,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染血的玉佩——那是从太师尸体上搜出来的。

玉佩背面,刻着一个小小的"承"字。

**不是"泽",而是"承"。**

**——秦承睿的"承"。**

他的指尖骤然收紧,玉佩"咔嚓"一声碎裂!

**"骆倾然,你最好活着。"**

**"否则……朕就让这天下,给你陪葬!"*

**西域,黑市。**

骆倾然戴着面纱,混在人群中。她的喉咙伤势未愈,不能说话,但眼神比任何时候都冷。

秦承岳给她的任务很简单——

**"去杀了秦承睿。"**

她当然不会照做。

但她需要借这个机会……逃出去!

突然,人群骚动。

远处,一队黑甲骑兵疾驰而来,为首的男子一袭玄色龙纹锦袍,面容冷峻如修罗。

**——秦承睿!**

骆倾然的心跳骤然停滞!

她猛地低头,转身就要离开,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森冷笑意——

**"骆倾然,朕找到你了。"**

她的手腕被狠狠攥住,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!

秦承睿将她拽入怀中,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,强迫她抬头。

他的眼底,是疯狂到极致的占有欲。

**"这一次,你休想再逃。"**

秦承睿的手指像铁钳般扣住她的下巴,眼底翻涌着偏执的暗火。骆倾然被迫仰头,喉咙的伤口因剧烈动作而渗出血丝,染红了雪白的纱布。

她没躲,反而在袖中攥紧了秦承岳给她的淬毒匕首——只要一刀刺入他的心脏,她就能彻底自由!

**"你以为,朕会给你第二次背叛的机会?"** 秦承睿突然冷笑,一把扣住她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骼!

匕首"当啷"落地,刀锋泛着幽蓝寒光。

骆倾然瞳孔骤缩——他早看穿了她的意图!

秦承睿俯身逼近,呼吸灼热地喷在她染血的纱布上:"这毒,是欢心散吧?和当年杀我母妃的毒……一模一样。"他指尖摩挲她脖颈伤口,声音温柔得瘆人,"朕的倾然,学坏了。

骆倾然被囚在龙寝殿的鎏金笼中。

这是秦承睿登基后特制的——纯金笼柱雕着盘龙,每根栏杆都缀满铃铛,她稍一动弹就叮当作响。而他就坐在笼外批奏折,听到铃声便抬眼轻笑:"又想逃?"

今夜她故意打翻烛台,火舌吞没了半幅纱帐。趁侍卫救火时,她拆下发簪金钗,三两下撬开笼锁!

**"陛下!骆姑娘她——"**

侍卫的惊呼戛然而止。骆倾然回头,只见秦承睿徒手捏碎了那侍卫的喉咙!鲜血溅在他苍白俊美的脸上,他舔了舔嘴角,朝她温柔伸手:"乖,回来。"

骆倾然退到窗边,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烙印:"秦承睿!你看清楚!这个'泽'字是谁烙的?你皇兄碰过的地方,你不嫌脏吗?!"

秦承睿身形猛地僵住,眼底血色翻涌。

她趁机翻窗跃下——这里是三层高的摘星楼!

**"骆倾然——!"**

他疯了一般扑到窗边,却见她早有准备,坠落时扯住了预先系在楼下的绸缎!那绸缎另一端系着的,竟是龙案上的传国玉玺!

"啪!"玉玺砸碎在青石板上,四分五裂。

**——玉碎,国崩。**

满宫哗然!秦承睿却低低笑起来,突然一把撕开自己龙袍左襟——他心口处,赫然烙着个扭曲的"然"字!

"脏?"他眼底涌出癫狂的泪,"朕把自己烙成你的所有物,够不够干净?"

骆倾然怔住的刹那,秦承睿已纵身跃下!

他摔断了一条腿,却仍死死抱住她。侍卫们举着火把围过来时,她突然抽出他腰间佩剑,剑尖直抵他咽喉!

"都退下!"她沙哑厉喝,"否则我杀了你们皇帝!"

秦承睿竟笑得愉悦:"对,就这样……"他握住她执剑的手往自己心口送,"朕教你,往这儿刺,才致命。"

剑尖入肉三分,鲜血浸透龙袍。骆倾然手抖得厉害:"你疯了……"

"早疯了。"他抚上她脖颈纱布,"从你为朕挡箭那刻起。"

突然,破空声袭来!

**一支弩箭直射骆倾然后心!**

秦承睿猛地翻身将她护在身下,箭矢穿透他肩胛。暗处,秦承岳缓缓放下弩机,遗憾叹息:"三弟,你果然……不堪大用。"

"秦承岳?!"骆倾然不可置信地看着本该已死的二皇子,"你才是影阁主君?!"

秦承岳微笑颔首:"当年母妃中的毒,是本王亲手调的。"他剑尖指向秦承睿,"现在,把剑捡起来,杀了他。"

"你以为我会听你的?"她冷笑。

"当然。"秦承岳突然击掌,侍卫押出个浑身是血的身影——

**是青竹!**

那丫头抬头,露出与骆倾然一模一样的脸:"姐姐,好久不见。"

骆倾然如坠冰窟——这才是真正的骆国长公主!而她,不过是太师培养的替身!

秦承岳轻笑:"现在,选吧。"

"是杀秦承睿保你妹妹性命……"

"还是看着这丫头,再死一次?"

青竹的脸在火光中扭曲,与骆倾然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重叠——

**城破那日,她不是被俘的公主,而是站在太师身边的刽子手!**

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大脑,被封印的记忆轰然炸开!

- **她不是骆倾然!** 她是太师用巫术创造的傀儡,灌输了骆倾然的记忆,只为接近秦承睿!

- **真正的骆倾然**,早在亡国前就被太师调包,成了安插在秦承睿身边的"青竹"!

- **而她的使命**,是让秦承睿爱上她,再亲手毁了他!

"想起来了?"青竹——真正的骆倾然——咯咯轻笑,"姐姐,你这替身当得可还开心?"

秦承睿的鲜血浸透龙袍,他却死死盯着"骆倾然":"所以……你从未爱过朕?"

她握剑的手剧烈颤抖,记忆与情感疯狂撕扯。这半年来与他的点点滴滴——他替她挡箭、为她自烙伤痕、甚至不惜摔下高楼……全是假的?

"我……"她刚要开口,心脏突然绞痛!

太师种在她体内的蛊虫苏醒了!

"啊——!"她跪地惨叫,皮肤下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。秦承岳满意地抚掌:"时辰到了,傀儡该回归主人身边了。"

就在蛊虫即将吞噬神智的刹那,她突然抓起地上玉玺碎片,狠狠刺入自己心口!

**"我的人生……轮不到你们操控!"**

鲜血喷涌而出,却诡异地化作火凤形态!秦承睿瞳孔骤缩——这是骆氏皇族秘传的**"焚血禁术"**!

烈焰中,她脖颈纱布焚毁,露出完整的烙印——那根本不是"泽"字,而是被巫术掩盖的**凤凰图腾**!

"你不是傀儡……"秦承睿颤抖着伸手,"你是真正的……"

### **第二十四章:弑神**

她周身燃起血色烈焰,一剑斩断秦承岳右臂!

"这一剑,为苏妃!"

第二剑刺穿他膝盖:"这一剑,为骆国万民!"

最后掐着他喉咙将他提起:"这一剑——"她猛地转头看向秦承睿,"你来刺!"

秦承睿染血的手握住她执剑的手,剑锋贯穿秦承岳心脏!

"这一剑……"他贴在她耳边低语,"为骗走朕真心的骗子。"

秦承岳断气瞬间,青竹突然尖啸着化作黑雾扑来!骆倾然反手将秦承睿推开,自己却被黑雾吞噬。

"你以为赢了?"黑雾中传来青竹扭曲的声音,"巫蛊同命,我死——你也得……呃!"

话音戛然而止。

秦承睿徒手撕开黑雾,怀中人已浑身是血。他崩溃地发现,她心口插着的玉玺碎片,正在消散——焚血术耗尽了她所有生机!

"朕不准你死……"他徒劳地捂住她伤口,"你还没还清骗朕的债!"

她染血的手抚上他心口的"然"字烙印:"下辈子……换你来骗我……"

**烈焰冲天而起,吞没相拥的身影。**

**三年后,北境战场。**

戴着青铜面具的将军一剑斩敌,突然被流矢射落面具——

**赫然是秦承睿的脸!**

而对面的敌军主帅掀开兜帽,露出一张他魂牵梦萦的面容。

她剑尖直指他咽喉,笑意嫣然:

"陛下,这一世——"

**"该我囚你了。"**

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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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更新时间:2025-06-11 10:36: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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